樱花落下时

VIP病房的暖气熏得人昏沉，监护仪的滴答声与五年前宿舍楼下的挂钟渐渐重叠。那时陆之昂总在十点零五分准时出现，白大褂口袋里揣着热牛奶，说值夜班顺路来看我。

"小林，量血压。"护士长把记录板塞给我，眼神扫过我发黄的护工服领口。我抱着血压计穿过走廊，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刺鼻——那是混合着雪松香气的特殊气息，从我十九岁起就刻进骨髓的悸动。

301病房的门虚掩着。我低头调整袖带，听见化验单翻动的脆响。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把他的影子拉长到我脚边。白大褂袖口的金纽扣泛着冷光，和我当年在夜市地摊一颗颗挑的镀金纽扣一模一样。

"收缩压118，舒张压76。"我听见自己机械地报数，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液里般失真。老人腕间的住院手环硌着指腹，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突然幻化成解剖课上的示教模型。那时陆之昂握着我的手指认颈动脉，我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突然有酒精棉片递到眼前。"你手套破了。"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无菌包装纸。我低头看见右手食指的裂缝，露出底下被化疗药染黄的指甲。这双手曾被他裹在掌心呵气取暖，现在却像枯枝般蜷缩着发抖。

轮床碾过地砖的轰鸣由远及近，我后退时撞翻输液架。营养液在地上蜿蜒成河，倒映出他腕表跳动的秒针。五年前分手那晚，这只表盘曾被我摔出裂痕，此刻那道裂纹正对着我苍白的脸。

"之昂！"粉色裙摆掠过我开裂的鞋尖。我数着羊绒面料上滚动的雨珠形状水晶，那是上周在珠宝店橱窗见过的限量款胸针。女孩的香水味冲散了消毒水气息，她指尖点着检验单："爸爸说心脏供体有着落了......"

我蹲下去擦地，棉签沾到营养液变得黏腻不堪。女孩的Gucci乐福鞋尖突然转向我："护工大姐，能帮忙买杯美式吗？"她往我掌心塞了张百元钞票，钻石婚戒在无名指上闪着冷光。

住院部走廊的穿堂风灌进领口，我攥着纸币在自动贩卖机前发抖。玻璃反光里，我看见陆之昂正为她披上西装外套，修长手指拂过她发梢的动作温柔得残忍。硬币从指缝跌落，滚进角落的阴影里。

买回咖啡时，病房已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放着啃了一半的苹果，齿痕新鲜得像伤口。我收拾果盘时发现检验单背面有行潦草字迹："周三下午胃镜复查"，那是陆之昂特有的笔迹，最后一笔总会上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催款短信的数字又跳涨了八千。我摸着锁骨下的输液港，突然想起上周偷听到的对话——血液科主任说我的骨髓配型全相合，但捐献者必须停药两周。化疗药正在静脉里奔涌，像毒蛇啃噬所剩无几的时间。

窗外暮色四合时，我在更衣室翻出护工日记。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