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山
在古老的村落里，流传着一条古老的习俗：丈夫去世后，妻子不得送葬。
村里流传着一句谚语：“夫妻不送葬，送葬必遭殃。”
然而，我父亲在临终之际，却执意要打破这一禁忌，他再三叮嘱母亲，一定要亲自捧着他的遗像送他最后一程。
山路崎岖，母亲在捧着遗像时不慎滑倒。
玻璃框碎裂，遗像背后赫然露出鲜红的大字：“跑！”
1、
“暮山媳妇，你还是别去了。”
爷爷蹲在地上，手中捏着烟杆，皱纹密布的脸上眉头紧锁。
“按照咱们村的规矩，你是不能上山的。”
奶奶也点头附和，眼中满是担忧。
“夫妻不送葬，送葬必遭殃。”她重复着那句古老的谚语。
“这暮山也是不省心的，死了还要刁难你。”奶奶叹了口气。
母亲瘦削的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村里的老人们，都不同意她上山。
我紧握着衣袖，站在角落，心中充满了迷茫。
父亲与村里人不同。
他有文化，识字，对我们母女俩都非常好，从不因为我是女孩而轻视我。
在我们村，打老婆是家常便饭，但父亲从不这样做。
即使田里的活再忙，他回家后也会帮母亲做家务，挑水、砍柴、准备猪食，忙个不停。
村里的其他女孩都非常羡慕我，羡慕我可以读书，不用挨打，还能上桌吃饭。
偶尔，还能吃到父亲买的肉和糖——这通常是男孩才有的待遇。
这么好的父亲，在临终前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眼睛赤红，仿佛要裂开一般：“杏，杏花，我求你件事。”他的声音沙哑而迫切。
“你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母亲泪如雨下，点头如捣蒜：“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答应！”
2、
父亲说，他死后，希望我们母女能送他最后一程。
由母亲捧遗像，由我摔盆。
他还特别要求在下午四点以后下葬，他说自己生前最爱看夕阳，希望死的时候，也能伴着霞光下葬。
现在是冬天，太阳落山得早。
四点出发，等到了坟山，刚好是五点左右。
父亲是个文化人，就连死，都要死得诗情画意。
但按照村里的习俗，摔盆是长子的活，而遗像则应由长孙捧着。
村里的送葬，从来都是早晨上山，从未听说过有人安排在下午的。
“我看暮山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连习俗传统都不顾。”爷爷猛抽一口烟，咳嗽了两声。
“咳咳，这不是瞎胡闹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让媳妇捧遗像，女儿摔盆，十里八乡都没这么干的。”他坚决地说：“这事，我不能同意！”
村里的其他老人也跟着点头，就在这时，灵堂后传来一声惊呼：
“暮山媳妇，快来！”
“暮山的遗体出事了！”
听到这话，我和母亲顾不得其他，急忙冲到了棺材边。
棺材中，父亲的眼睛，瞪得极大。不止眼睛，他的每一个五官似乎都在用力睁开着。
嘴巴张得像鲇鱼，露出干瘪的牙床，看得人不寒而栗。
刚刚在这守灵的，是我们本家的族叔，名字叫周石头。大冷的天，石头叔被吓出一脑门子汗。
“暮山之前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睁开了眼。”他的声音颤抖着。
“我的天，差点没把我吓死！”
3、
所有人都默契地扭过头，看向我爷爷。
刚才，就是爷爷说坚决不同意让我和我妈送灵。
爷爷铁青着脸，额角青筋跳了又跳。
七叔公低咳一声，沉着脸朝爷爷使了个眼色；
「暮山这是死不瞑目啊。」
「死人睁眼，全家不宁。」
「还是遂了他的愿吧。」
七叔公辈分大，又会看一些事儿，平日里村子的红白喜事都是由他操持，在村中威望很高。
爷爷抹了把脸，突然把手中的烟杆朝地上一摔。
「这犟种！」
「行，就让你老婆闺女给你送灵！」
「到时候你老婆孩子出事，可别怨我老头子！」
七叔公和爷爷都发话了，奶奶虽然不太情愿，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果然，听完爷爷这话，我爸的眼睛神奇地闭上了。
只是那嘴，依然大张着。
七叔公叹了口气；
「暮山这是有话没说完，心里记着事呢。」
「来娣，你去，把这枚铜钱塞到你爸嘴里。」
说完，七叔公从怀中掏出一枚温热的铜板。
这铜板看着有些年头了，应该长期被人握在手中。
整枚钱币被磨得发亮，上头还泛着一层油光。
我爸的样子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