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中学时的校长,昨天联系了我。
「说打不通你电话,想约你谈谈……」
11
我当做没听见。
回了家,反手锁上了门。
不过是爬了几层楼梯而已,就仿佛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我躺倒到沙发上,又昏天暗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四周死寂,窗外全黑。
有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
我吃力爬起来,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包泡面。
拿碗泡好了,我抓着筷子,却发现自己无法将面夹起来。
我已经熟练使用了近二十年的筷子,突然似乎变成了极其陌生的东西。
我用着熟悉的动作,却一次次看着面条,从筷子上滑下去。
一种不安的、恐惧的预感,慢慢如同一条从后背爬上来的毒蛇。
我尝试换了叉子和勺子,却看着面条掉到了地上,勺子里的面汤,洒到了桌面。
像是在我眼前突然展开的,一个恐怖故事。
我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心,开始迟钝僵硬的指关节,像是逐渐结上了一层冰。
饥饿甚至让我开始头晕目眩。
我想,我该找谁帮帮忙,我该去医院看看。
也不知道是一时慌了神,还是真的到了那样严重的程度。
我却连用手打开手机通讯录,都无法做到。
直到尝试了许多次后,才按下了紧急呼叫的快捷键。
那边好一会才接,我在思绪恍惚里,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
我设置的紧急联系人,是林奕。
那边许久的沉默,似乎是在等我开口。
直到终于不耐烦,冷漠出声:「做什么?」
12
我慌乱而害怕,着急要求救的话,一刹那到了嘴边。
唇间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才恍觉自己恐惧无措到掉了眼泪。
那边,林奕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就挂了。」
我低眸,看着自己的双手。
尝试活动指关节,它们不再听我的使唤。
试着想起身,发现好像也站不起来了。
思绪突然纷杂,我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新闻。
说是一个渐冻症患者,临死前周身瘫痪,无法说话也不能呼吸和吞咽。
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痛苦不堪。
最终家属不忍心,替他拔掉了氧气管。
我突然想,如果我也落到那一步,如果我求林奕替我拔掉氧气管……
呼吸里突然带上了灼烧般的痛意。
那样的场景,我想象不出来。
还是,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不要让他看到我那副模样才好。
我强忍着周身的颤抖,最终还是开口:「没事,打错了。」
那边半晌沉默,冷呵了一声,似是意料之中:
「打错了最好,以后都不要找我。」
电话被挂断。
冷清的客厅,在一刹那回归死一般的静寂。
我呆坐在原地,感觉自己成了一只无法动弹的木偶。
后半夜,宋淮打了电话过来。
他该是从医院那边打探到了消息。
知道了我的病,他怒不可遏地质问我:「那么大的事你也瞒着!」
话说到最后,他声音又带上了颤音。
我安静等着他发泄完了情绪,才好声好气问他:
「我手脚好像都动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下医院?」
13
我开始在医院住了下来。
治疗一段时间后,手脚勉强恢复了一点,但行动变得吃力。
宋淮一直留在这里照顾我。
我担心影响了他的工作。
好说歹说,又自己另外请了个护工,才终于劝了他回律所。
转眼已是深冬,快要过年了。
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想来想去,趁着现在还勉强能动,欠宋淮的钱,还是早点想办法还上的好。
我跟医院请了半天假。
又请护工帮我开车,跑了趟商场金店,打算卖掉我手里仅剩的一样值钱东西。
那是我十六岁那年,林奕十九岁,开始出去工作。
他赚了钱全攒下来,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我曾经质问他,为什么没有送给我的,那款限量款手链。
他一直对那条手链耿耿于怀,希望我能因此,回到他跟妈妈身边。
我带着那条手链,去了金店,跟经理讨价还价:
「当时买的时候花了挺多钱,回收价不能再高一些吗?」
经理神情不耐:「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款式了?
「早过时了,三万已经是最高的回收价格。」
因为治病买药花了挺多钱,我现在手上实在没剩下什么钱了。
想到欠宋淮的五万,我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再涨一点吧,三万五行吗……」
话音未落,身后男人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能不能让一让。」
我回过头,就看到林奕带着温瑶瑶,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视线如同略过一团空气般,直接看向我身后的经理:「到了吗?」
经理立马堆着笑脸应声:「项链上午刚到,我正要联系您呢。」
林奕要去柜台前取项链,温瑶瑶却看向了我手里的手链。
大概是觉得,我一个老师丢了工作,落到卖首饰的地步也实在可怜。
她拉住了林奕的衣袖,斟酌着开口:
「林老师,我觉得这手链很漂亮,可以卖给我吗?
「价格……就按您说的三万五。」
14
我本不愿在林奕面前太过难堪。
但想想自己的身体,或许无法再下次过来了。
我点头就要答应。
林奕却蹙了眉头:「瑶瑶,别人戴过的脏东西,别乱要。」
温瑶瑶神情一瞬难堪,被柜员领着到里面去试项链了。
我没了选择,也顾不上丢脸。
拿了三万块,卖掉了手链。
林奕就站在一旁,平静而淡漠地看着我。
那样的视线,让我感到如芒在背。
我不敢看他,拿了钱,就仓促离开。
走过拐角处,确定林奕看不到我了。
我这才背靠着墙面,给宋淮打了个电话。
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医院,打算先将这三万给他。
直接转账的话,他应该不会收。
挂了电话,我却看到了,出现到我面前的林奕。
他面色不好,几乎是铁青着脸看着我。
我是强撑着力气来的商场,现在感觉浑身都有些脱力了。
怕被他看出异样,我经过他身边就要往前面走,却倏然被他拽住了手臂。
林奕恼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你就那样喜欢给宋淮送钱吗?
「一条能将自己主人送进监狱的狗,你就那么确定,他不会也咬你一口?」
圈子里几乎都知道,是宋淮这个法务律师落井下石,才让我爸彻底被判了无期。
见我不回答,林奕又冷笑道:
「还是说,你想找宋淮,帮你的好父亲林昌明,重新打官司?」
在他眼里,我总是这样不堪。
我脚底虚浮得厉害,急着脱身,伸手要推开他的手:
「好像不关你的事。」
七年后再见,林奕对我格外冷淡而厌恶。
此刻拽着我的手,却说什么也不愿松开。
他冷嘲道:「是不关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