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章
朱书生被捕的时候,正值春寒。当时她还在给学生们上课,当讲到“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这句诗时,窗外恰逢斜风细雨,私塾内一下子闯来几位头戴面具的黑衣人,说她思想恶劣,负“腹诽罪”之名,现立即将其逮捕。
男孩女孩纷纷将这位敬爱的女先生围住,但朱书生却一个人从群童间挤了出去,任由这群不速客把自己带走。临走前她看见屋外芳草萋萋,云烟漠漠,那一刻的柔肠寸断,仿佛化为渺渺墨水,都藏进了自己教书用的诗词中。
她的回忆录,足够编写出本断肠集。天易见,见易难,这些都是她说的。直到冰冷的桎梏铐上,这一刻,她终于松了口气。但如果说二十余年的潜伏任务自己还剩下什么遗憾时?她会说还有。
她四岁观书,五岁诵书,十岁便能被人称一声不栉进士,金钗年间,又遇见了改变自己一生的贵人。她原以为这辈子能陪在他身边闯出那片冻土,只是最后,却是换了种方式孤身一人来到南下。
不拘于时,是她教书人的标签,曾没想,在这几十年里,也逐渐成为了困住她生活的一道枷锁,至今都没能打开。
1章
朱书生被押送到昭狱后,其北方卧底的身份立即遭到了公开,随之而来的便是巡兵抄家底般地搜寻。
一群人闯进那看似富丽堂皇的宅院,怎料里面的青砖黛瓦早已老去,整间屋里只留下淡淡的檀木香。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零碎的光点,普照在大理石桌上的,是一本未完成的书卷。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书卷打包好,打算将其带回朝廷,但院外突然走出一位卖盐的老人,说这只是朱家的菜谱——除了育人教书,朱先生还喜欢琢磨些厨艺。
巡兵的头子名叫张无燕,他疑惑于一个卧底为何会受人尊敬,便问道:“她是位女子,你们怎么都肯叫她句先生?”
老人挺直腰背,撇着眼回答:“朱先生平日的门徒可不止些千金公子,不论贫穷富贵,黄发垂髫,她也一并通教,所以值得称呼句先生。”
“但她的言论过于激进,咄咄逼人的思想具有反动意识,伤风败俗的理论不利于社会大同。”
“社会大同?你们把她抓走了,但除了她,又有谁来肯来教我们这种匹夫?”
来者的巡兵皆沉默,他们早该知道,自从先帝驾崩后,南北被一分两派,这个国家就已经不存在大同的说法。
“但是你们再尊敬她,她也是北方派来的细作,这是事实。”
反驳声出自队伍的后方,顿时就招引住了围观百姓的批判。他们有的是这里的庶民,有的又是外郡的学者——但都是朱先生的学生。他们不算同根生,现在却都像相煎的豆萁,怎能忍心看到豆子在火上煎熬。
老人叹了声气,说:“你们若是还有点良知的话,就依那书上的谱,托我们给先生做道菜吧。”
说罢,人群便都随着声音慢慢散开。
张无燕很是好奇,他是弃文从武的儒将,自然对这位称得上先生的女士颇有兴趣。甚至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德高望重的讲师打一开始就是北方的卧底。
回府顺道时,他走街访邻,想了解些在这居生的人对朱书生的印象。
花琅的大婆说,朱先生平日喜欢买花,尤其钟爱蔷薇。只是把买着的花带回家后,也不浇水修剪,花没赏几日,就在窗棂旁独自凋零,最后折断送进后院的壤土。
她是个疯女子,经常自诩是枝头落英,折花又不赠人。
卖菜的大爷说,朱先生平日酷爱烹饪,为此还专门写了本菜谱,封面标注着“断肠集”。只是做好菜后,却又不怎么吃,经常可以从她家的桌上看到腐坏的食物。
张无燕突然想起老人对他说的话,也逐渐有些明白,“断肠集”中的肠,是肠胃的“肠”。
酒馆的店家说,朱先生平日好逑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