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牌局之外的失落,和一把胡不了的麻将,以及午后的沉寂
凝眸窗外,沈静的眉心紧锁,宛若两座黛色的山峦,饱含着无尽的倦怠。那原本清澈的眼眸,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仿佛被无形的桎梏所囚禁。她缓缓揉搓着酸胀的太阳穴,脑海中喧嚣的思绪,如同一盘刚炸好的金黄小油条,酥脆的外壳包裹着滚烫的油腻,纷乱而杂沓,扰人心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股挥之不去的烦躁驱散开来,却徒劳无功,那些油腻的思绪,如同顽固的幽灵,紧紧纠缠着,好似永无止境的梦魇。
外面的都市,如同一个巨大的、麻木的巨龟,在惨白的天幕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的姿态蠕动。车水马龙的喧嚣,在耳畔低吟浅唱,像极了巨龟爪子挠过水泥地面的刺耳声响,更增添了她内心的烦乱。更何况,今日的天空,亦是惨白的,了无生气,像一幅被褪去色彩的枯骨画卷,毫无勃勃生机可言,徒留一片死寂。
“咚!咚!咚!”
她蓦地抓起手机,冲着冰冷的墙壁,在心底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宣泄。是的,这仅仅是在心里,现实的理智仍旧紧紧束缚着她。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收到来自销售人员冰冷而公式化的邮件。那些邮件里,纵然充斥着礼貌的辞藻,却字字句句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刺痛着她敏感的心房。内容无非是委婉地告知她,她的画作,依旧无人问津,依旧如同一颗被遗忘的尘埃,在浩瀚的艺术世界里,孤寂地漂浮着。沈静几乎要怀疑,是否是她的名字里带了一个“静”字,就注定了要与“静止”二字永世纠缠,无法挣脱?难道她的人生,真的就只能停留在等待被世人欣赏的阶段,永远在默默无闻中黯然失色吗?
五年来,她耗尽了毕生的心血,将抽象、具象、超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几乎所有能够运用于绘画的风格都已反复尝试,穷尽其变。从水墨的写意挥洒,到油彩的细腻雕琢;从工笔的精雕细刻,到泼墨的狂放不羁,她都一一体验,结果呢?她那些倾注了心血的作品,一幅幅堆叠在工作室里,宛若一群被遗弃的孩子,互相凝视,都期盼着被慧眼识珠的伯乐所赏识。然而,那些掌控着艺术圈命脉的大佬们,口中说着“极具想法、极有潜力、极具辨识度”之类冠冕堂皇的赞美之词,可一旦涉及到真金白银,便如同集体哑火,再无声息。更雪上加霜的是,与她相恋多年的男友,也因为创作理念上的分歧,以及残酷的现实压力,最终分道扬镳,留下她形单影只,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孤军奋战,茕茕孑立。
“潜力!潜力!潜力个屁!辨识度!辨识度!辨识度个鬼!”
沈静愤然地将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荡起一阵灰尘,呛得她一阵猛烈的咳嗽。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在牌桌上摸了一手烂牌的赌徒,拼命地出牌,渴望着“胡牌”,却屡屡与胜利失之交臂。无论她如何努力挣扎,都差着那么一口气,仿佛命运之神在与她开着残忍的玩笑。或许,她所缺少的,不仅仅是运气,更是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与通透。
她抓起早已落满灰尘的单肩包,决定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工作室,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去寻觅一丝慰藉。恰巧,她的钱包空空如也,早已空空如也。是时候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一包廉价的泡面,去体味一下“人间疾苦”,顺便,也让她的腹部,体验一下饥饿所带来的焦躁与不安。
才刚刚走出小区,一股灼热的气浪便迎面扑来,仿佛一张巨大的、粗糙的网,裹挟着烧烤的焦糊之气,夹杂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以及令人心烦意乱的、各种各样的嘈杂。沈静皱了皱眉头,她只想找一个稍微清静些的地方,哪怕是只身一人,静静发呆也好。然而就在这时,她无意间瞥见了街角新开张的“老周休闲中心”的牌匾。这个地方,是她平日里绝对不会涉足的领域。
那家麻将馆,门面破败不堪,招牌上的字迹早已残缺不全,油漆斑驳,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周休闲中心”几个字。透过半开的木门,沈静可以清楚地看到几张四四方方的桌子,被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脑袋上闪着油光的大叔所包围,他们正聚精会神地搓着麻将。麻将碰撞发出的清脆而密集的声响,如同急促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沉重地敲打着沈静的心房。
沈静的心中,泛起了一丝犹豫。她从小就对麻将这种东西敬而远之,觉得那是老年人才会沉迷的消遣,或是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的虚构玩意儿,既无聊又浪费时间,还充满了市井之气,与她所追求的诗意与浪漫背道而驰。她一直坚信,自己的人生,应该像她的画作一样,充满了诗情画意,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而麻将,显然与她格格不入,如同水火不容,无法共存。可今日,她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麻将馆。或许,也是因为她想要逃离眼前这无助而冰冷的生活,想要在别处寻找到一丝短暂的慰藉与喘息的机会吧。
当她终于迈进麻将馆的大门,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味道:浓郁的烟草味,混杂着汗液的腥臭,花生油的刺鼻,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腐朽气息。几盏昏暗的灯泡,散发着惨白的光芒,无力地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污渍,也无情地暴露了墙面上的种种污垢。麻将馆内,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赌徒的咒骂声、麻将碰撞的清脆声、以及收钱时的铜板碰撞声......各种各样的喧嚣,简直如同一个嘈杂的集市。各种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也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糟糕的生活,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她的灵魂。
沈静站在麻将馆的门口,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误闯进老虎笼子的小猫,显得格格不入,与周围的一切,都似是游离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始终无法真正地融合在一起,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所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