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照相框后面抖出一沓论文,全是关于胃癌止痛方案的,纸角都被揉得起了毛边。 “换季灰尘大。”程野拧开水龙头冲掉手里的药渣,血丝混着冰水在池子里打转,泛着淡淡的粉色。
姜穗抓住他冻得发青的手,拇指蹭过那个硬邦邦的鼓包。程野猛地抽回胳膊,毛衣袖子滑下去,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像是被什么虫子咬出来的洞。 “今天有八台手术?”她盯着他锁骨下鼓起的胶布。 “有个食道癌晚期的病人……”程野扯了扯毛衣领口,不锈钢保温杯哐当一声磕在台面上,“晚上去港口那家餐厅?你说他们的黄油蟹做得好。”
垃圾桶里突然传来纸团弹开的轻响。姜穗低头看去,染血的纸巾在桶底慢慢展开,新鲜的血渍晕成个红果子似的圆斑。程野的皮鞋尖正悄悄把那团红色往塑料袋底下踢。
后半夜三点多,书房传来抽屉滑轨的摩擦声。姜穗光脚踩在地板上,从门缝里看见程野仰头吞药片的剪影。月光照在药盒的“奥沙利铂”四个字上,冷冰冰的,她在肿瘤科走廊的海报上见过这个词,跟“呕吐”“脱发”这些字眼挤在一块儿。
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姜穗上个月擦灰时发现,锁眼周围全是指甲抓出来的划痕,像是有人急红了眼要撬开它。这会儿程野正往里面塞什么东西,银色包装纸反着光——是去年他们在便利店买的巧克力,早过了保质期,糖霜都结成盐粒了。
洗衣篮里有件衬衫领口沾着喷溅状的血点,对着灯看像捏烂的野莓。程野冲进来抢衣服时撞翻了晾衣架,不锈钢杆子砸在地上,回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给病人插管溅上的。”他攥着衬衫的手指关节白得发青,没看见玄关抽屉里三十七团带日期的血纸巾,那些红点子在手机地图上连起来,刚好是个夏季大三角。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程野从背后抱住姜穗时,她感觉他的心跳隔着毛衣传过来,又重又闷,像雨天打不响的雷。保温箱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玻璃球里的雪山开始融化,雪水顺着内壁流下来,在底座积成个小水洼。程野伸手去关阀门,冻伤的手指粘在金属开关上,撕下一小块皮。 “没事。”他把流血的手指往裤袋里藏,嘴角的笑纹里渗着冷汗,“晚上给你做雪媚娘?冰箱还有去年冻的樱花酱。”
姜穗转头看窗外。二月的太阳像个快烧完的烟头,把云层烫出棉絮似的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