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命就没了。」外婆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时，我还是个孩子，但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我已经离开那里十多年，但这句话始终像一个影子一样缠绕着我。
我离开村子的那年是十七岁。
那是我第一次走出黑暗，走进阳光之中。我还记得，当时我站在村口的山路上，抬头看到清晨的天空，一束光从山峰间倾泻而下，像一条明亮的河流铺展在大地上。我的眼睛被刺得流出了泪，胸腔里却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原来这就是太阳。」我对自己说。
对于我这个在永夜中长大的孩子来说，那一刻，阳光仿佛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迹。
可奇怪的是，我的身后——那片被群山包围的村庄，仍然是一片黑暗。光线停在山峰的边缘，就像它根本无法跨越某种无形的屏障。那种景象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让我直到多年后都无法忘记。
我在城市生活了十多年，渐渐习惯了阳光明媚的日子，但那片村庄却始终是我心里一道抹不去的影子。我总能梦到它，梦到那片压抑的夜色，梦到村民们在黑暗中忙碌的身影，以及村口那座高耸的钟楼。每当钟声响起，整个村子都会陷入一种近乎宗教般的静默。
我以为自己会永远与那个地方断绝联系，但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打破了我的平静。
那天早晨，我正坐在窗边喝咖啡，阳光穿过窗帘洒在桌面上，手机忽然响了。
我接起电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是阿念吗？我是村里的二叔。」
「二叔？」我愣了一下，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我感到陌生又熟悉，「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二叔叹了口气：「你外婆走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我的脑海，溅起了巨大的涟漪。
「什么时候的事？」我强忍住心里的震动，尽量让语气平静。
「昨晚的响铃日后，她就……去了。」二叔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她最后的遗愿是想让你回来看看。」
这个词像是一记沉重的敲击，猛然敲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个奇怪的村庄传统，我小时候经历过一次。那天夜里，所有人都关上门窗，整整十二个小时，村子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我永远记得外婆紧紧抓住我的手，低声警告我：「千万不要偷看。」
「响铃日还存在吗？」我下意识问。
「阿念，」二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回来吧，这些事情你不该问。你只需要记得，外婆希望你回来。」
电话挂断后，我的手心出了汗。
两天后，我踏上了回村的路。
从县城到村子的山路一如往昔，狭窄而陡峭。山道两旁的树木高大茂密，枝叶几乎遮天蔽日。随着车子越走越深，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即使现在是正午，阳光却好像在这些树木间迷了路，照不到地面。
车子行驶到半山腰时，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这种感觉很熟悉。它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的日子，那种夜晚笼罩下的静默和窒息感，似乎正在从记忆里爬出来，慢慢包裹住我。
「你是这个村子里出来的？」开车的师傅忽然开口。
我回过神，点了点头：「嗯，小时候在那里长大的。」
司机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透着一点探寻。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们那个村啊，从来没有阳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以前山里的人常说，那地方是『封光村』，不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