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破庙
阴山北麓的暴雨总带着腐土气息。
慧觉抹去眉骨淌下的雨水，袈裟下摆已浸透成深褐色。前方三重歇山顶的残骸刺破雨幕，鸱吻石雕被蚀出蜂窝状孔洞，飞檐下悬着的青铜梵钟只剩半扇，钟面《金刚经》铭文爬满青黑色锈斑。三日前山脚客栈的老脚夫说过，这庙的晨钟能震散画皮鬼，可惜如今连麻雀都不敢在梁间做巢。
右臂灼痕突如毒蛇苏醒。
他按住突突跳动的旧伤，十八颗骨珠在腕间轻响。舍利串中七颗泛着象牙白，那是三年前从火场抢出的童男椎骨。记忆里住持枯爪般的五指正抓着衣襟，袈裟暗袋至今留着焦黑指印："佛骨与妖骨不过一念..."琉璃瓦坍塌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也埋葬了伽蓝寺七十二僧。
惊雷劈开浓云时，他看见了那盏灯。
破败的韦陀像后透出昏黄光晕，供桌上积灰的锡烛台竟燃着豆大火苗。鲛人脂特有的腥甜弥散在空气里，混着某种新鲜皮肉炙烤的焦香。慧觉数着佛珠踏入前殿，腐木气息中传来丝帛撕裂声——那是画皮鬼更换人皮的动静。
"施主，借个火。"
嘶哑女声从供桌下传来。油灯光晕里探出半张美人面，胭脂沿脖颈裂痕晕成血瀑。女子皓腕上金镶玉镯叮当作响，刻着"阴山驿"三字的符牌随动作晃荡。慧觉想起十里亭外那具尸体：驿卒老吴干瘪的躯壳堆在草垛间，后颈留着同样的半月形压痕。
"女施主用几岁孩童的颧骨？"他右手结触地印，佛珠砸入青砖裂出北斗阵型，"七岁女童骨软，画不出这般凌厉线条。"
壁画突然渗出粘稠人血。
褪色的《地狱变相图》活过来了。恶鬼手中铁钩正勾住某个书生咽喉，持钩者额间九枚戒疤随血水鼓胀——那是慧明师兄的特征。三年前他因偷学《阿鼻经》被逐出山门，圆寂时分明已坐化成金身。
画皮女咯咯笑着撕开面皮，灰白骨爪扣住壁画中恶鬼眼窝："都说云游僧最懂怜香惜玉..."她脊椎如蜈蚣节节隆起，暗红绸缎自袖中激射而出，绸面缝着的百只人眼齐齐睁开。第三道闪电劈亮庙宇时，所有瞳孔转向西北经幢。
慧觉铜钵应声飞出。法器里镇压的饿鬼与眼球产生共鸣，将红绸撕出锯齿状缺口。画皮女尖啸着撞向壁画，墙面顿时化作浸水宣纸，将她吞噬得只剩半截桃木簪。簪头雕着并蒂莲，与伽蓝寺地宫那尊邪佛莲座如出一辙。
油灯爆出三尺绿焰。
鲛人脂燃烧的恶臭中，壁画场景悄然变幻。受刑者变成身着袈裟的僧众，慧明师兄正将铁钩刺入住持咽喉。更骇人的是那些"恶鬼"面容：左侧持叉者长着慧觉的脸，右侧握刀者赫然是年少时的自己。
"咚！"
后殿传来鼓声。不是法器梵音，而是皮肉拍打空腔的闷响。慧觉扯下经幡时，霉斑遍布的绸布簌簌掉落，露出后面堆叠的童尸。每具天灵盖都被利刃旋开，颅腔内壁刻满《往生咒》，经文字迹随呼吸频率明灭。
暗门后的景象让佛珠骤然发烫。
半面人皮鼓悬在梁间，裂纹渗出乳白脑浆。鼓架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