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陈永福就蹲在田埂上抽烟。三月的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着刚翻过的水田。他眯眼望着远处那台趴窝的旋耕机,黑乎乎的机身歪在泥浆里,活像条搁浅的铁鲸鱼。
"操他姥姥的!"陈永福把烟屁股往泥里一摁,胶鞋踩进泛着冰碴子的水田。春耕不等人,往年这时候早该插完早稻秧了,可今年县里推广什么"土地流转",隔壁王瘸子家五亩水田都包给了农业公司,就剩他这倔老头还守着十二亩地单干。
裤脚管早被露水打湿了,冷飕飕地贴着老寒腿。陈永福蹲在旋耕机旁,工具箱里的扳手碰得叮当响。这铁家伙是儿子建军前年硬给买的,说是省力气。"省个屁!"他啐了口唾沫,生锈的螺丝纹丝不动。去年秋收后就该检修的,可光顾着抢收晚稻,一拖就拖到了开春。
"爹!"田埂上传来喊声。儿媳妇桂香挎着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篮子里搪瓷缸还冒着热气,"趁热吃面疙瘩,建军刚来电话......"
陈永福手一抖,扳手砸在履带上"当啷"一声。他不用听就知道,儿子准又说要去省城工地。去年腊月建军就说包工头找他当小组长,一个月能多挣八百。八百!够买三袋尿素了。可家里十二亩地怎么办?靠桂香带俩娃娃能行?
"他说等插完秧就走。"桂香把搪瓷缸塞他手里,指尖冻得通红。陈永福瞥见儿媳手背上裂开的口子,新痂叠着旧痂,像旱田的龟裂纹。去年冬天给大棚蔬菜摘辣椒落下的冻疮,开春了还没好利索。
面汤上漂的油花渐渐凝成白膜,陈永福咕咚灌了一大口。烫意顺着喉咙往下蹿,却在胸口打了个转就凉了。东边天上泛出鱼肚白,隔壁田里传来突突的柴油机声——那是农业公司的进口农机在翻地,听说一天能耕五十亩。
裤兜里的老人机突然震动起来。陈永福掏出来瞅了眼,是县农机站的张技术员。年前来检修时留的号码,说有问题随时找他。
"喂?张师傅啊......"陈永福弓着背往田埂上走,脚底带起的泥浆溅在褪色的劳保裤上,"对,就是离合器打滑......什么?配件要从省城调?得三天?"
晨雾渐渐散了,露出远处青灰色的山脊。陈永福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田埂边的野油菜开得黄灿灿的,几只菜粉蝶在花间扑棱,翅膀上还沾着露水。
农机站的张技术员来那天,正赶上村里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