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流转宣讲会。村委会门口支着红帐篷，大喇叭循环播放着"集约化经营促进农业现代化"的广播稿。陈永福蹲在旋耕机旁，看张技术员满手机油地拆离合器，耳朵里灌进一阵阵掌声——农业公司的代表在发签字礼品，不锈钢保温杯磕碰的声响格外清脆。
"老陈，你这机子得换进口轴承。"张技术员举起个锈成褐色的零件，"国产件扛不住酸性土，你看这滚珠都蚀成麻子了。"陈永福用拇指蹭了蹭锈迹，忽然想起建军满月时买的银锁，在媳妇胸前挂了二十年，也磨出这种毛玻璃似的雾面。
帐篷那边忽然炸起哄闹。王瘸子拄着枣木拐杖蹦出来，怀里紧紧搂着个电饭煲，后头追着穿西装的年轻人："王叔！合同得按手印！光签字不作数！"陈永福别过脸，听见张技术员叹气："您这十二亩要是包给公司，哪用遭这个罪？"
日头爬到竹梢头时，旋耕机总算咳喘着活过来。陈永福摸着烫手的发动机外壳，想起二十年前的老黄牛。那年春耕母牛难产，接生完小牛犊就瘫在田埂上，湿漉漉的眼睛也是这么望着他。
晚饭时桂香端上腌菜炖豆腐。陈永福扒拉着饭粒，听见孙子小宝在里屋背课文："......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塑料板凳突然吱嘎响，建军闷头闯进来，安全帽都没摘，额角还沾着水泥灰。
"农机站要两千八？"建军把维修单拍在饭桌上，"早说把这破铁卖了！县里工地缺卡车司机，包吃住月薪四千......"搪瓷碗里的汤晃出圈圈涟漪，陈永福盯着汤面上自己晃动的脸："卖了机子，秋收拿手割？"
桂香忙把炒鸡蛋往建军跟前推："爹今儿把东头三亩地耕完了。"话音未落，里屋传来小宝尖叫。旧电视正在播农业新闻，穿白大褂的专家指着玻璃房里的水培蔬菜："传统耕作亩产已无法满足......"
夜色漫上来时，陈永福蹲在谷仓门口磨镰刀。砂石蹭着铁器的声响里，混进建军打电话的零碎话："对，挖掘机证......包三餐......"月光把谷仓铁门上的斑驳锈迹照成银鳞，像条奄奄一息的鱼。
稻田泛黄的时候，王瘸子出事了。
陈永福正在给晚稻打药，背上的喷雾器像块烧红的铁板烙着脊梁。今年虫害格外凶，县农技站推广的新农药“金穗宝”要四十块一包，比老敌敌畏贵三倍。他舍不得，偷偷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