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林玥拽住正要起身的陈默。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琥珀色的幽光,像是夜行动物在警惕天敌。
运煤车拐进宁夏境内的国道时,陈默透过货厢缝隙看到了那块界碑——风化的石碑上,“黑水城遗址”五个字被酸雨蚀得模糊不清。父亲临终前抓着青铜觥的画面突然闪过,老人指甲缝里的泥沙,和眼前这片戈壁的土色一模一样。
司机突然猛踩刹车,货厢里的煤块轰然前涌。陈默护住怀里的青铜觥,兽首的眼睛擦过他锁骨,留下一道灼烧般的红痕。驾驶室传来咒骂声,紧接着是铁棍砸在金属上的巨响:“查车!货厢里的人都滚下来!”
林玥的手按上腰间匕首,却被陈默按住。货厢门被拉开时,刺目的阳光里站着三个穿路政制服的男人,为首的那个摘下墨镜,露出金丝镜框——正是图书馆里那个手臂长鳞片的追踪者。
干涸的河床裂开无数道伤口,像被巨兽抓挠过的皮肤。
陈默的后脑勺顶着枪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黄河故道的淤泥里。金丝眼镜男的手下每隔十分钟就往空中抛洒硫磺粉,淡黄色的烟雾中,三趾足印在龟裂的河床上时隐时现。
“你们要找的东西在下面。”金丝眼镜男踢开一块覆满青苔的条石,露出个直径两米的盗洞,“三具明朝万历年的尸俑,脚上绑着青铜链子——跟你们怀里那玩意长得挺像。”
陈默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在工地猝死后,他收拾遗物时发现过一张宁夏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这片河床。林玥突然踉跄着撞向他,借着摔倒的瞬间在他耳边低语:“洞里有活气。”
盗洞深处的阴风卷着腐臭味涌上来。金丝眼镜男打开强光手电,光束扫过洞壁时,陈默看见密密麻麻的抓痕——不是洛阳铲的凿印,而是某种尖利趾甲反复抠挖的痕迹,岩缝里还嵌着几片黑紫色的角质物。
“洪武八年的好东西。”金丝眼镜男的笑声在洞窟里荡起回音,“当年胡惟庸……”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走在最前面的手下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拖进沼泽般迅速下沉。陈默扑到洞壁边缘,看见那人被三条青铜锁链缠住脚踝,锁链另一端连接着三具干尸——尸体的脚掌宽大畸形,三根趾骨从破败的绸裤下刺出,像三柄生锈的钩子。
干尸怀中的绢书被扯落,泛黄的丝帛在阴风里展开半幅。陈默看清了开头那句话:[洪武八年,天外客献河图,左丞相胡惟庸以童男童女饲之]。
林玥的匕首突然刺向金丝眼镜男的手腕,枪声在洞窟内炸响的瞬间,陈默抱着青铜觥滚进侧方的岔道。子弹擦过兽首的眼睛,迸出的火星照亮了洞顶的壁画——画中人身穿明朝官服,脚踩三趾异兽,手中的青铜器与陈默怀里的觥如出一辙。
追击者的脚步声在岔道口徘徊,陈默的冷汗浸透了后背。青铜觥突然发出细微的震颤,兽首的眼睛转向洞壁某处。他伸手摸索,指尖触到个凸起的符号——与觥内壁的纹路完全吻合。
岩壁轰然洞开时,陈默栽进个方形密室。四盏长明灯幽蓝的火光照亮了中央的石棺,棺盖上刻着星宿图,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却与现代天文图截然相反。更诡异的是,石棺周围散落着几十双童鞋,绣着万字纹的鞋面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棺盖突然滑开半寸,陈默的呼吸凝在喉间。棺中躺着具女性干尸,三趾脚掌上缠着青铜锁链,怀中抱着的青铜觥仿品正在缓缓转动。觥盖上的兽首突然弹开,露出内壁的机括齿轮——与陈默手中的真品形成镜像对称。
石棺中的青铜觥仿品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女尸干瘪的眼皮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他后退半步,脚跟踩碎了半块龟甲。龟甲裂开的瞬间,密室四角传来铁链绞动的闷响,八条青铜锁链从暗格中弹出,将石棺捆成蛛网中的猎物。
“别碰棺椁!”林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抓着条垂落的青铜链滑进密室,风衣下摆被撕成布条,右臂伤口渗出的血在链子上拖出蜿蜒的痕迹,“这是连环锁魂阵,那盏长明灯……”
她的警告被破空声打断。金丝眼镜男的手下撞开暗门,子弹擦着陈默的耳廓钉进石棺。女尸怀中的青铜觥仿品突然爆出青烟,兽首的眼窝里射出两支袖箭,精准穿透袭击者的眼球。
陈默趁机扑向林玥,两人滚进石棺后的阴影。追击者的惨叫声中,密室的机关彻底启动——长明灯的火苗蹿高三尺,将墙上的星宿图投射到穹顶。陈默发现那些星宿的位置正在缓慢移动,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算珠。
“天外客献的河图……”林玥盯着穹顶的星图,手指在空中虚划,“这是反写的紫微垣星象!”
石棺内的女尸突然坐起,缠在她脚踝的青铜链寸寸崩裂。陈默怀中的真品青铜觥剧烈震动,兽首的眼睛迸出血光,与仿品觥的幽蓝冷光在空中相撞。女尸的三趾脚掌踏出石棺的瞬间,整间密室的地面开始倾斜。
流沙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吞没了半间密室。
陈默拽着林玥跳上石棺,女尸的干枯手指擦过他的脚踝,在牛仔裤上留下三道焦黑的抓痕。青铜链绞动的声响中,他们顺着倾斜的棺盖滑向密室另一端。金丝眼镜男的怒吼从流沙深处传来:“抓住那小子!他手里有钥匙!”
真品青铜觥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陈默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当棺盖倾斜到四十五度时,他看见棺底露出个凹槽——形状与青铜觥的底座完全契合。
“赌一把!”林玥的匕首挑开他怀中的青铜觥。陈默将器物重重按进凹槽,兽首的眼睛突然弹出两枚铜钉,将觥身死死固定在棺椁上。女尸发出尖利的啸叫,干瘪的胸腔里飞出团黑雾,在流沙上方凝成幅地图——
人皮制成的地图。
陈默的指尖刚触到地图边缘,整具石棺就轰然炸裂。气浪将他掀飞出去时,他看见女尸的三趾脚掌化为齑粉,青铜觥仿品的内壁符号正在真品的红光中重组。林玥抓住他的腰带往后拖:“地图是拓印!记住坐标!”
跌出密室的瞬间,陈默瞥见了人皮地图上的标记——中缅边境的某个山谷,被朱砂圈出个螺旋纹路。这个符号他见过,在典当行老板的血泊里,在老吴手臂的伤疤上,此刻又出现在六百年前的密谋中。
戈壁的夜风卷着沙砾抽打脸颊,像无数把微型刀刃。
两人逃出盗洞时,黄河故道上空盘旋着三架无人机,红外线光束在沙地上织成死亡网格。林玥的伤口彻底崩裂,她跪在枯死的胡杨树下,撕开风衣内衬取出个油纸包:“把这个抹在青铜觥上。”
陈默展开油纸,里面是坨漆黑的膏体,散发着浓烈的硫磺味。当膏体接触到觥身的瞬间,兽首的眼睛突然闭合,无人机的嗡鸣声奇迹般减弱了。
“这是黑水城的镇魂膏,能暂时屏蔽它们的追踪。”林玥咳出两口黑血,指缝间粘着鳞片状的碎屑,“明朝的锦衣卫用过类似的东西……对付的不是人。”
陈默望向远处起伏的沙丘,父亲日记里的某个片段突然清晰起来——[92年7月15日,沙暴刮出条青铜链,拴着三具穿现代登山服的尸体。老吴说他们的脚……]
当时的日记在此处被撕去半页,现在想来,那三具尸体恐怕也长着三趾脚掌。夜空中突然炸开照明弹,陈默看清了沙丘上的景象——十几个黑影正四肢着地奔跑,动作协调得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习惯于沙漠的节肢动物。
林玥的匕首插进沙地:“把地图坐标刻在子弹上,如果天亮前我死了……”
她的声音被爆炸声淹没。金丝眼镜男的越野车冲上沙丘,车顶的机枪喷出火舌,将冲在最前面的黑影打成筛子。陈默看清了尸体——那人的帆布鞋前端被撑破,露出三根覆盖鳞片的趾爪。
机枪的火光映亮了沙丘上的屠杀。
被击毙的黑影在沙地上抽搐,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金丝眼镜男跳下车,军靴碾碎一截露在鞋外的趾爪:“清理干净!地图在那小子手里!”
陈默拽着林玥滚下斜坡,子弹追着他们的脚跟钻进沙地。青铜觥在奔跑中不断撞击他的肋骨,兽首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红光扫过之处,沙粒竟自动聚成屏障。
“往流沙坑跑!”林玥的嘶喊混着血腥气。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的螺旋烙印泛着诡异的荧光。陈默这才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彻底变成竖瞳,奔跑时步幅大得超出人类极限。
追击者的咒骂声突然变成惨叫。陈默回头望去,看见沙地上升起数十条青铜锁链——和密室中一模一样的锁链,此刻却像活蛇般缠住金丝眼镜男的手下。某个被锁住脖颈的人拼命挣扎,露出后颈上硬币大小的烙印,与林玥锁骨下的纹路分毫不差。
流沙坑近在咫尺时,林玥突然将陈默推向前方:“闭气!”
两人坠入沙海的瞬间,陈默感觉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四肢。青铜觥的红光在流沙中辟出条通道,他看见沙层深处埋着半截石碑,碑文正是青铜觥内壁的符号。最下方刻着句话,被父亲用红笔拓印在日记扉页:[饲以血肉,启以星图]。
地下暗河的水腥气冲散了鼻腔里的沙尘。
陈默从水潭里爬上岸时,青铜觥的红光已经微弱如萤火。林玥瘫在潭边的卵石滩上,风衣下的皮肤正在大片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状角质层。
“坐标……”她染血的指尖在石面上划出扭曲的线条,“人皮地图标注的是孟定土司府,胡惟庸当年……”
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陈默抓起青铜觥,兽首的眼睛勉强照亮前方——百丈高的天然石窟里,悬挂着上百具青铜棺椁,每具棺材都延伸出三条锁链,与中央的祭坛相连。祭坛上摆着尊青铜鼎,鼎身纹路与青铜觥的符号同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棺椁下方都垂着条麻绳,绳头系着只童鞋。陈默想起密室里的那些小鞋,洪武八年的童男童女,原来都被吊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
林玥的指甲深深抠进石缝:“这是活祭阵,青铜链不是在锁棺,是在拴着里面的东西别爬出来……”
她的尾音被棺椁的震动声吞没。陈默看见最近的棺材裂开条缝,三根覆盖鳞片的趾爪正从棺内伸出,在青铜链上抓挠出刺耳的音符。青铜鼎突然发出轰鸣,鼎口的黑烟凝成张模糊的人脸,发出夹杂着明朝官话的嘶吼:[逆贼胡惟庸,欺天罔地!]
陈默怀中的青铜觥应声炸开底座,半张人皮地图滑落在他掌心。地图上的坐标清晰可见,而背面的血字更让他浑身发冷——那是父亲的笔迹:[勿近孟定,有进无出]。
暗河的水位开始暴涨。
林玥拽着陈默跳进湍急的水流,身后传来棺盖坠地的巨响。青铜链一根接一根崩断,某种群体性的低吼在石窟内共振,震得岩壁簌簌落石。
当他们被冲出地下河时,晨曦正刺破戈壁的地平线。陈默趴在山岩上剧烈咳嗽,手中的青铜觥底座残留着机关痕迹——人皮地图的坐标指向的不仅是地点,还有父亲用暗语写下的日期:1992年7月15日。
那是父亲日记被撕毁的日期,也是青铜链拴着现代尸体的日子。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辆越野车正在沙丘上扬起烟尘。陈默将地图塞进鞋底,青铜觥的兽首眼睛突然渗出黑血,在他的注视中缓缓闭合。
第四章:滇南蛇窟
中缅边境的原始雨林里,腐烂的落叶层蒸腾着瘴气,像口煮沸的尸锅。
陈默的登山靴陷进泥沼,拔出来时带起一串黏稠的气泡。林玥走在前面,军用匕首劈开垂落的藤蔓,刀锋偶尔刮到暗红色的树胶,空气中立刻弥漫起铁锈般的腥味。三天前他们在瑞丽黑市换了装备,此刻背包里塞着的人皮地图正隐隐发烫,仿佛在抗拒靠近这片禁区。
“还有两公里。”林玥的袖口擦过GPS屏幕,露出的手腕内侧泛着青灰色鳞斑。自从黄河死里逃生,她的伤口愈合速度越来越异常,有时陈默半夜醒来,会看见她蹲在营地边缘啃食生肉——那些肉是从哪来的,他不敢问。
腐殖质下突然传来窸窣声。陈默的匕首刚出鞘,三条花斑毒蛇就从落叶中暴起,却在即将咬中脚踝的瞬间僵直坠落。林玥的指尖还残留着甩出石子的残影:“这里的活物都带着煞气。”
穿过最后一片箭毒木林时,溶洞入口像张巨兽的嘴突兀地裂在山壁上。洞口的钟乳石呈现诡异的暗红色,陈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