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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秋那夜起,周滉好似变了一人,解了我的禁足,又夜夜宿于邀月宫。
一时间,我宠冠后宫。
皇后之位悬而未落,宫中妃嫔少之又少,人人都说我的恩宠如日中天,成为皇后指日可待。
但我知道,贵妃娘娘是周滉的表姐,最亲近的人,又得他器重,掌管六宫,这后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
贵妃娘娘召我去椒房宫,我想她大概是听信了宫中的风言风语想要敲打我一番。
我见到贵妃娘娘的时候,她正轻倚在床头翻书,因患咳疾,双颊酡红,病如西子胜三分。
「那日本宫与你在太液池见过,容妃可还有印象?」贵妃娘娘唇边扯上一抹笑,那双装着万千哀愁的秋瞳看向我。
「娘娘仪态万千,臣妾不敢忘。」我轻声回话,怕语调重上一分,伤到这玉软花柔的美人。
贵妃娘娘并未敲打我,也没有想象中的争斗,她只给了我一个喜鹊登梅簪,嘱咐我好好待周滉。
「滉儿平素最爱去你宫中,想必是极为欢喜你的,容妃你可要好好待滉儿。」
我甚是不解,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怀着惭愧之心朝贵妃娘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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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谨给的坐胎药我日日喝着,却不见效用。
想着庄妃都曾有孕,莫不是我的身体出了岔子?
我差小桃请了太医来,太医搁着丝帕细细与我诊脉。
「娘娘玉体安康,并未有恙。」
太医前脚刚走,后脚周滉就来了。
他从后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嗓音柔似春水道,「溶儿就这么急不可耐,想与朕有个孩子?」
见我不做答,他手劲又紧了一分。
「以后莫要喝那江湖郎中开的坐胎药了,朕与你,总会有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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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那天,小桃从太液池抓来的几尾锦鲤死了,我怀上了皇子。求子得子,求福却不见得有福。
薛太傅和夫人从府中给我寄来了好些滋补药材,周滉也愈发宠我了,一进后宫,便直奔我的邀月宫,哪里请他他也不去了。
在殿里闷了许久,便想出去折几株梅花。
不巧的是,遇见了庄妃,她顶着一身的落雪,站在御花园里,似是伫立了许久。
见有人来,她回头看是我,神色冷淡,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仿佛消失殆尽了。
庄妃冬日霜雪一般溢满了寒意的眼神刺向我的腹部,小桃紧忙站在了我身前。
「你的孩子,不是本宫害的,那日送你的冰糖燕窝粥,就只是一碗粥而已。」
我的话讲完,小桃愣了一瞬,庄妃却丝毫没有惊讶的神情。
她唇角扯出一丝冷笑,带着些极尽讽刺的意味。
「你以为本宫是个蠢物吗?那日你送来的燕窝粥本宫只喝了一口,你走后便悉数吐了出来。」
「可本宫的孩子还是没了,本宫日思夜想,才想起在你来之前,皇上曾亲口给本宫喂了一块糕点。」
「本宫欣欣喜喜的吃了,可晚上,本宫的孩子就没了。」
庄妃的眼睛淬了血,平素明艳的一张脸因阴鸷而扭曲起来。
「薛溶月,你说,本宫的孩子是谁害的?」
周滉。
我心下惊鄂庄妃这般疯态,全然不顾一切的态度,又想不通周滉为何要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皇上此前夜夜宿在你那儿,你却迟迟怀不下皇子,薛溶月,难道你就没怀疑过?」
庄妃一步一步逼近我,肩上的积雪簌簌滚落。
「这后宫中凡侍过寝的,皇上暗地里都给喂了避子的药。」
「本宫无意发现,将掺了药的安神汤倒掉,才得以有孕。」
「薛溶月,你以为,你这个孩子能存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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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滉为何不让后妃有孕?
如今他同我待在一起,永远都是柔情蜜意的样子,我丝毫感受不到他对我腹中孩子的恶意。
可庄妃的模样也不似说谎,这些真真假假,暗潮汹涌,许是我早已卷入其中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棉絮一样飘飘洒洒,我与小桃围着暖炉烤红薯,贵妃娘娘携着一身风雪,前来造访。
「今日本宫忽觉身子爽利了些,便来找你说说话。」她拂去身上的落雪,暖炉将丝丝寒意烤成了热气。
小桃端了把黄花梨木矮椅来,贵妃娘娘便同我坐在了一起。
她身上的药味甚浓,淡淡的苦,微微的幽香,闻起来竟比一切花香果子香都雅致。
我将烤红薯分了一半给贵妃娘娘,又觉得她这样的雅人,抱着红薯啃的吃法于她来讲太俗了。
「小桃,拿把汤匙来。」
「不必了,本宫觉得这样就甚好。」贵妃娘娘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红薯,叫停了我。
「这围着暖炉吃烤红薯的场景,倒让本宫想起了在家中的日子。那时,本宫、滉儿和祖父,在风雪天也是围在一起吃烤红薯的。」
贵妃娘娘出身的忠义侯府,便是周滉的母族,因通敌被满门抄斩,这话,我断然是不敢接的。
我未回话,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滉儿还养在忠义侯府中,小小的一个团子,整日追在我身后阿姐阿姐的叫着。日日赖着不走与我做伴,我读书他便趴在桌子玩桃木剑。」
「我从小身子骨便弱,母亲总是担心我的婚嫁之事,滉儿便站出来,拍拍胸脯说,等我长大了,便娶了阿姐做娘子,定不让阿姐为外人所欺。」
说到此,贵妃娘娘的唇边竟有了一丝笑意,连同周身的愁绪也消散了些。
「待到了滉儿及冠之年,便像今日一般风流倜傥,京城里的许多小公子都不想与滉儿来往,怕被他抢了风头。」
「他从红楼门口经过,红楼的姑娘便站上一排,往他怀里扔帕子。他将帕子带入府中,每回都要结结实实的挨祖父一顿骂。」
贵妃娘娘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未曾打断,只专心的听着。
原来这红墙绿瓦的牢笼,困住的不止是我 ,还有周滉。
她讲了好些关于周滉的事,关于忠义侯府的事,关于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李初兰的事。
「后来朝中有人揭发了我父亲通敌,先皇下旨要灭了忠义侯府满门。」
「太子出事,先皇驾崩,滉儿阴差阳错的成了天子。」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调也没有一丝起伏。
「我原是要随满府的人一起去的,但是滉儿不肯。他抓着我的手,一遍一遍的喊,阿姐不要丢下朕,朕只有阿姐一个亲人了。」
贵妃娘娘又恢复那副哀愁的模样,像裹了一层寒冰似的将自己与他人隔开。
她用锦帕擦了擦手,盯着我看了许久,留了句,「容妃,本宫觉得,你并非恶人」,便随着飘飘洒洒的风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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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邀月宫,在这地白风色寒的冬日竟比艳阳天里还要热闹。
历经了好些日子,我又见到薛谨了。
夜色中,他依旧是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披着银色的貂裘,清贵俊雅。
「哥哥进宫,可有要事?」我垂眸,目光凝聚在手中的汤婆子上。
「我前几日去了临安,你父亲如今已是县令了。」
薛谨说的父亲,是我亲爹,柳德清。
临安,恍若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我抬眸疑惑的盯着薛谨,甚是不解他突然提起临安有何目的。
「溶月,生下皇长子,你便回临安。」
「届时,我去临安迎娶你。」
薛谨目光如炬,我却如坠冰窟,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你若留在宫中,待诞下龙子,太后娘娘是不会留你性命的。」
薛谨的话,如同一道惊雷,我手中的汤婆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脑袋里缠绕的解不开的结也断了。
我回过神来,耳旁似有鼓声阵阵,我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算作局外人,不想我竟早已被卷了进来,处在了漩涡中心。
「那皇上呢?」我抑住发抖的声音,缓了情绪落座榻中。
那双映着清辉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被我捕捉到了。
我怔在原地,忽然想起,初进宫那日,我见周滉惊为天人,夫人悄声在我耳边说了句,「陛下生的好看,小月儿,你不亏的。」
夫人说的不亏,许是指我能有幸与周滉一同葬在皇陵的不亏。
薛府,从头到尾对我存的便是利用的心思罢了,利用完,便甩掉,只是未曾想薛谨莫名对我痴情起来。
可笑至极。
注意到我呆滞的目光,薛谨将眼里的那丝狠厉掩去,转而布满了情深意切和痴恋,我曾经那样盼望他的眼里能有我 ,此刻却只觉得荒唐和作呕。
在这浊世里,薛谨,原也不算什么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薛谨的衣衫上,如同泛起了寒霜,但他灼热的目光比火焰还要滚烫。
「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溶月,我后悔了。」
「那又如何?」我斜倚在榻上,冷眼瞧着面前的男人。这副总是胜券在握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我起身添了把火,退下手腕上的紫玉镯子扔给他。
「你让我恶心。」
是真的恶心,我曾经那样欢喜他,他却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