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雕花窗棂上结成珠帘,百年梨树的虬枝刺破朦胧天光。宋亦宁悬腕的姿势像极了祠堂里供奉的持莲玉女,羊毫在澄心堂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灰,忽听得环佩碎玉般撞进画室,惊得檐下铜铃与笔洗里的清水同时泛起涟漪。
"可是爹爹书房走水了?"她蘸取赭石点染花萼,宣纸边缘垂落的银镯折射出细碎光斑。心儿鬓角沾着晨露,鹅黄裙裾掠过青砖时恍若雏鸟扑棱:"仙人...皇宫..."话音被狼毫落水的清响截断,青玉笔洗里腾起的虹晕正巧映在画中梨枝上,倒像凭空开出一簇七色花。
宋亦宁俯身捞笔时,瞥见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母亲前日刚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在波光中忽明忽暗,恍惚与去年上元节见过的走马灯重叠。那时父亲指着灯影里的飞天说:"前朝吴道子画仙人衣带,能在壁上随风而动。"此刻她忽觉指腹发烫,墨色竟在宣纸上自行晕染出云雾形状。
十二折苏绣屏风上的百子图正在颤动。宋亦宁数着脚下金砖的莲花纹,听见父亲腰间翡翠双鱼禁步发出细密撞击声——这方御赐的羊脂玉本该在主人静立时纹丝不动。母亲手中的伽楠香佛珠突然绷断,一百零八颗木珠滚落满地,像极了昨夜占星时散落的星子。
"青冥山开山门。"父亲递来的鎏金笺带着龙脑香气,笺上"问道"二字随光影流转,竟似活物般在云纹间游走。宋亦宁想起幼时临摹的《朝元仙仗图》,那些衣袂飘举的神官手中玉笏,似乎也泛着这般鎏金暗芒。
母亲的手比佛龛前的月光更冷,常年摩挲经卷的薄茧刮过她掌心:"宁儿可知..."话音未尽,案头供着的白玉观音突然绽开蛛网状裂纹。宋亦宁望着母亲发间微微晃动的累丝金凤簪,忽然记起《云笈七签》里的句子:"炁结成云,明光为台。"
玄色马车驶过朱雀门时,宋亦宁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沁出凉意。描金漆盒里装着母亲连夜抄写的《黄庭经》,银丝绦上的东珠随着颠簸轻叩盒盖,发出类似占风铎的声响。她掀开帘角,正看见卖糖画的老翁以铜勺作笔,在石板上画出振翅的玄鸟。
"小姐快看!"心儿突然抓紧她的披帛。九重宫阙上空,数道青白剑光割裂层云,裂缝中透出的天光竟似她画案上的孔雀石颜料。最奇的是那些破碎的云絮,边缘泛着釉色,当真像极了汝窑天青瓷的冰裂纹。
车轮碾过御街青石板的声响忽远忽近,宋亦宁摸到袖中暗袋里的犀角梳——今晨母亲为她绾发时,这梳子曾勾住一缕银丝。当时她以为是晨光作祟,此刻却惊觉那银丝正泛着淡淡紫气,宛如《道藏》中记载的先天一炁。
汉白玉广场的三百童男女按九宫方位站立,衣袂被山风吹成连绵的雪浪。宋亦宁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降真香气,这味道她在父亲书房闻过——那年钦天监送来青冥山进贡的"星屑香",说是采集陨星炼制而成。
"小姐看那云纹..."心儿的声音被罡风吹散。宋亦宁仰头望去,见青色流光中隐现二十八宿图,角宿位置赫然悬着她在水月镜中见过的玉衡宫。忽然有鹤唳破空,七只丹顶鹤驮着羽衣星冠的身影俯冲而下,鹤翅掀起的风中竟夹杂着《灵飞经》的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