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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樟木构件便发出旧年历翻页的声响。梭子左右穿行,把晨霜织成纬线,将暮霭纺作经纱。某日我发现她偷偷拆开嫁妆被面,抽出发黑的红丝线补进粗布里。褪色的龙凤在布匹上洇开,像被雨水泡烂的春联,却让新织的土布有了血的颜色。

  

母亲总把熬过的药渣撒在十字路口,说是让千人踩万人踏带走病气。我蹲在榆树下看蚂蚁搬运人参须,忽然明白这些褐色残渣是她写给世界的密信:桂枝碎屑是未寄出的家书,当归切片是剪断的脐带,黄芪根须则是永远织不完的毛线衣。风卷起苦香时,她的咳嗽声便混在铃医的铜锣里,惊飞满树白头的蒲公英。

  梳妆匣底层压着半块菱花镜,裂痕处缠着褪色的红头绳。母亲每月初九对着残镜篦头,桃木梳齿间卡着十七根白发,像落在雪地的槐花瓣。镜面倒映的虚空中,我瞥见年轻的她正为远行的爱人缝制鞋垫,针尖上的血珠与镜中残阳重叠,在斑驳水银层上凝成永不愈合的伤口。

  松木门槛被磨出凹陷的弧度,恰合母亲端坐时的身形。数十年光景在这里留下刻度:我周岁时的牙印,她等信时用发簪划的竖道,暴雨夜涨水留下的潮痕。拆迁队抡起铁锤那日,裂缝中突然涌出陈年槐花香,木屑纷飞如撕碎的日历,露出内里层层叠叠的年轮——最深处藏着粒干瘪的相思豆,那是外婆的嫁妆,在黑暗中红了一百年

  灶台是母亲的时间计量器。清晨,她用铁勺搅动稀粥时,蒸汽在窗棂上凝结成霜花;正午,油锅里的葱花爆香,将阳光染成金黄;傍晚,炖汤的砂锅咕嘟作响,像在诉说一天的疲惫。某个深秋,我无意间发现灶膛灰烬中埋着烤红薯的余温,那是她特意为我留的暖意,在寒夜里散发着甜糯的香气。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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