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马嵬驿的不是贵妃。”
“……”
“……”
“是大唐。”
一
我阿爷死在了天宝十载的怛罗斯,他是高节度的副将。
他并不是死在大食人手里——葛逻䘵部反叛,他为了掩护高节度突围,跌下马被踏成了肉饼。
我大哥死在天宝十载的南诏,他是剑南鲜于节度使下押官。
不过他也同样没有死在南蛮手下,而是和几万人一样葬身在了岭南的瘴气中,全身溃烂,尸骨全无。
当他们的身籍和勋转被兵部送到家里,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阿娘并没有哭得死去活来,她连一滴泪都没流。
她叫我朝着阿爷和大哥的灵位跪下,发誓,弃文从武。
所以我放弃考了十年不得的功名,凭着阿爷的上骑都尉的追勋,来到了京兆,在高节度的作用下进了北衙的金吾卫,从一个伍长干起,专掌仪仗、治安。
二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天宝十二载的上元夜,京兆取消夜禁三天,欢天喧地。
我所在的第二团负责花萼相辉楼南面御道的安保及仪仗,圣人会从我们这进入花萼相辉楼,登上最顶,与万民同乐。
那时恰好我们小队轮空,副队正建议,我们也去北面的广场瞻仰一下圣容。
我颔首同意。
于是我们登上兴庆宫的围墙往北走,当一行人还在赶路的时候,她出现了。
白乐天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杜子美写“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们没见过贵妃,可是我见过,我只初通文墨,也知道那些语句只是描写凡人的。
她就是下凡的仙女,世间的笔墨又如何配得上她?
贵妃站在花萼相辉楼的最顶层,穿着襦裙,手拿披帛,居高临下地笑着朝我们挥手。
广场上的数万百姓和上千禁军屏息凝神,仰头望着她,瞻仰着她的美貌。
一看到她,大家就都明白了,为什么圣人愿意让杨家鸡犬升天,只要得到这样的女人,献出性命又有和不可?
就是不远处被副官围着的陈玄礼陈将军,阴沉的脸上也舒展了开来。
那一夜,我此生难忘。
三、
天宝十四载
正月初一
华清宫
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在陈将军眼里有了一席之地,寻常和圣人贴得极近。
那天京兆来了一个大红人,他已兼任三镇节度使,圣人放心地将河北一带交给他。
安节度的肚子真的很大,用一个小独轮车撑着,以免触地,略显滑稽。
圣人一看到他,笑了,问他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
他说啊,因为里面是一颗对皇上的赤诚之心。
当时人们都笑起来,除了右相,他是贵妃的族兄,善算筹,或许他那时就算出了点什么吧。
安节度在众目睽睽下脱得只剩红色肚兜,坐到了一个大浴盆里。
贵妃出来了,脚上的铃铛被襦裙遮住,铃铃作响,她挽起衣袖,手臂上一道道“云霞纹”——那是她独创的长条型纹路,京城妇人争相模仿。
她调皮地说:“禄儿,禄儿,你别乱动,母亲要为你洗三遍呢!”
我当时听,感觉很不开心,但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我媳妇,就没来由地烦躁。拿着的短矛不小心歪了,被对正用刀柄怼了一下。
可圣人似乎很开心,他好像真把安节度当自己儿子了。
安节度高举着双手,佯装要挣脱宫女和太监的束缚,却被他们稳稳按住。水花溅起,掀起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彩绣绷子绷住安节度,在华清宫里一遍遍地游行,他不断喊着:“娘,娘!”贵妃笑着应答着。
我的心越来越煎熬,手心冒汗,眼看着弟兄们列队跟上,我却脚如灌铅。
一只手按住了我,我一转头,是右相。
那时我吓了很大一跳,急忙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