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昏黄的圆月映出周围的乌云,天空没有一颗星。圆月时常被乌云遮蔽,整座城忽而暗,忽而更暗。
在最暗的一刻,一道黑影宛如猎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开阔的街道,避开巡夜的士兵们,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小巷两边是望不到尽头的高墙,黑影蹲在墙下缓了几口气后,彻底融入了黑暗。
巡夜的士兵们打着火把匆匆而过。更夫敲着梆子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了。
黑影悄悄走到巷口张望了几眼,街道空无一人,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他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快速爬上高墙,蹲在墙头向院里张望。院里空旷寂静,北面的堂屋里跳动着灯火,两个彪形大汉守在堂屋前。黑影等待片刻,趁乌云掩月之际缓缓向北移动,在厢房附近跳进了院里。他像兔子一样俯身疾行,穿过厢房,越过栅栏,通过角门,绕到堂屋后面。堂屋后面有一扇窗开着,屋里传出两个苍老的声音。
“……既然已安排妥善,那等大王出城之后,我们便从西门出城,绕路往南。”
“不可!城西有军队驻扎,若从西边绕路走,我们必为军队所发觉。”
“城西何时也驻扎了军队?未曾听闻同僚说起啊!”
“我也是下午回来时,听菜市附近的百姓们议论才得知的,想必刚驻扎不久。”
“那如何是好?”
“从北门出城,绕路往东,再往南,日夜兼程。只要出了国境,便再无顾忌。”
“唉!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大王明日在东郊设宴,我们得……”
黑影伸出手指,在舌尖上蘸了口水,轻轻捅破窗纸,往屋里偷窥。两个穿着锦绣长袍的老丈坐在茶几旁,指着茶几上的羊皮地图,正在低声交谈。黑影蹲下身,悄悄挪到那扇开着的窗下,拔出绑在小腿上的五把飞刀。他调整好姿势,瞬间起身,向屋里射出一把飞刀。一个老丈随即扑通倒地,鲜血开始在他的胸口漫延。另一个老丈大惊失色,急忙起身逃跑。黑影再次射出飞刀。老丈慌忙弯下腰,飞刀从他的头顶一闪而过,咚的一声钉在了旁边的梨木屏风上。他几步冲到门口,开门往外跑,“有刺——”话未说完,一把飞刀如迅电一般深深刺入他的颈后。他一个踉跄,仆倒在地,没了声息。
黑影立刻掉头逃跑,刚跑几步,身后忽然一声熊吼:“恶贼休走!”一个彪形大汉紧握长棍,从窗里飞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他眼里烧着火,头顶冒着气,脚下卷着风,身上鼓起的肌肉宛如钢铁,撑得麻布衫丝丝作响,裂开几道口子。黑影眼神一凛,两把飞刀同时射出。大汉侧身躲避并挥动长棍,一把飞刀噔的一声落地,另一把飞刀从他身旁飞过,划伤了他的左臂。黑影慢慢后退,左手抽出挎在腰后的刀,右手伸进上衣口袋。大汉大步急进,双手向后一拉,身体如弓,长棍似箭,猛然刺向黑影。黑影连退三步,右手往前一挥,石灰粉瞬间化作一团白雾,扑向大汉,弥漫四周。大汉迅速闭眼,双手转动长棍,一边搅散白雾,一边快步向前。黑影抓住时机,在长棍下落之时,举刀劈向大汉的额头。大汉忽然睁眼,手腕一抖,长棍上挑,棍头随即击中刀刃。黑影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紧握的刀险些脱手。大汉顺势下劈,棍头正好击中他的右肩。黑影只觉得一阵剧痛,右臂好像脱臼了,他急忙虚晃一刀,趁大汉后退躲避之际,转身逃跑。大汉举起长棍,往前追了一段路后,忽然觉得左臂渐渐使不出力气。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左臂上正在渗血的伤口,“不好,飞刀上有毒!”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双腿有些发软。他右手拄着长棍,慢慢坐下,像一头公牛一样,鼻孔喘着粗气。
乌云缓缓遮蔽圆月。四周一片寂静,黑影已消失在黑夜。
二
夯实的黄土路上,仪仗队开路,两队手持长戟的骑兵护送着一辆由六匹白马拉的宝辇缓缓前行。大王头戴金冠,身穿黄色龙袍,端坐在宝辇上,观赏着郊外的风景。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村庄,许多破旧的茅屋错列在大路两旁。村民们看到仪仗队后,连忙让路,在路旁跪拜。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有补丁的粗麻衣,跪拜的瞬间像是被风摧折的枯草。大王仿佛露出微笑,双眼眯成一条缝,变成两个小月牙,他捋着自己花白的长须,不停地向众人点头招手。队伍缓缓穿过村庄,留下一阵黄尘。村民们抬起头时,不禁都眯起眼,把手挡在额头前。今天的太阳极其刺眼。
不久后,队伍在一片树林外停下了。一大群太监和老丈从树林里走出,向大王跪拜。那群老丈有的穿锦绣衣,有的穿绸缎衣,有的穿粗布衣,有的穿麻布衣,众人跪在一起宛如一片混着枯草的花丛,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大王在近侍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宝辇,他摆了摆手,请众人起身,带着众人进了树林。树林深处已摆好了坐席:一张雕着龙纹的红木长桌横放在一颗粗树下,长桌后放着一把交椅;两排梨木矮桌竖放在长桌两旁,每张矮桌后都放着坐垫。
大王坐上交椅后,摊开双手,请老丈们就坐。穿锦绣衣的老丈们是大臣,他们坐到了靠近大王的座位上。其余老丈序齿排班,各自找座位坐下了。大王扫了一眼两旁,发现有两个座位空着,就指着空位询问情况。太监连忙道:“禀大王,两位钱公还未到,想是在路上耽搁了。”大王眉头一皱,“两位钱公素来守时,至今未到,大概是身体欠安吧。”他叫来一个骑兵,吩咐骑兵速去钱府查看情况。骑兵走后,他立刻吩咐太监们开宴。
太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