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三年,冬。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整整下了三日,天地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彼时,启祥宫与延庆宫却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好一派喜庆景象,喧闹声在这死寂的世间显得格格不入,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在这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却发生了件大事。新帝同时立了两位皇后,一位是出身显赫的宰相嫡女赵清梦,另一位则是新帝的贴身宫女顾明月。
萧逸正了正衣冠,急切地来到顾明月所在的轿旁,他轻踢轿门,因兴奋而发颤的手缓缓拉开轿帘。
轿内的美人端庄坐着,大红的云锦上用金线绣出盛放的牡丹。华丽的流苏发饰顺着她的长发垂到胸前,宛如一尊精美的瓷娃娃。她像是睡着了,柔软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出嫁的泪珠,因为天气的关系,凝成了冰晶。
“明月,朕来接你了。” 萧逸的声音带着颤抖,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忽地,他瞳孔紧缩,才发现那张俏丽的脸上竟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如同冬日的初雪,美得毫无生气,美得惊心动魄。
“明月…… 明月…… 明月……!” 萧逸抱着顾明月的尸体,无助地嘶吼着。他的新娘死了,死在了嫁给他的路上,那喜庆的红轿此时像一口巨大的棺材,狂风呼啸,暴雪狂舞,似在为悲惨的命运哭泣,又似在嘲笑这人间的无常。
我叫顾明月,前世与六皇子萧逸共度了整整 12 年的患难时光。那 12 年里,我们相互扶持,历经无数艰难险阻。
原以为我们的感情坚如磐石。可谁知,他一朝登上皇位,便将往昔的情谊抛诸脑后。在他眼中,我似乎成了最不堪的过往。
我的记忆被永远封存在了与萧逸成亲的那个夜晚,
而后我重生了,回到了 13 岁刚进宫的那一年。
再看到镜中人发的样子,我不禁红了眼眶。
“这孩子,怎么了?”静妃朱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目光里透着几分探究 。
我 “扑通” 一声跪下,紧紧抱住她,哭得愈发厉害:“我…… 我想娘娘了。” 静妃微微一怔,随后将我轻轻揽入怀中。她如丝绸般的长发垂落在肩,用手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那模样像一个对妹妹疼爱的长姐。但我并非她的妹妹,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且贫寒的山村,家里几间茅屋破败不堪,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其吹倒。每到下雨天,茅屋四处漏雨,屋内的地面泥泞得让人无从下脚。父母终年辛勤地耕种着那几亩薄田,可家中五口人的生计却难以维持。
“明月,给!”阿姊朝我使了个眼色,背过身,悄悄将碗里为数不多的糙米舀到我碗里”
“那你吃什么?”我小声问
“这不是还有吗!”她一口喝下相当清水的米汤,冲我一笑。
冬季的夜晚,总是冷得出奇,她却愿意将我的手握在怀里。
“阿姊,我好冷,我好怕!”寒风在屋外呼呼地吹,像猛兽嚎叫。我窝在她怀里小声啜泣。
她抱着我更紧了些,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明月,不怕,有阿姊在!你快些睡吧!”我时常忘记,像阿姊这样成熟温柔的人,当时也不过是个比我高一头的孩子。
后来,弟弟渐渐长大,家中的日子却愈发艰难。走投无路下,父亲狠心把刚满 14岁的大姐卖给了外村的瘸腿猎户。
那天,下着大雪,阿姊没有哭,她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对我说“明月,阿姊今天漂亮吗?”
“我伤心的说不出话,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傻孩子,我是去过好日子,哭什么?”
她说着,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给我展示她的新袄子,袄子上绣着的红梅,如同火焰般,好似要将她燃尽。“好看吧!”是他送的。
阿姊望着还站在门外的猎户。他站在那里,络腮胡子衬的人几分苍老,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见阿姊朝他看,憨憨地笑了。
阿姊回握住我的手,将一枚小小的银戒塞到我手中,“诺,这也是他给的,别叫爹娘发现!自己好生留着。”
“阿姊,这……”还没等我回话,她便强势让我收下,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那天她平静地走了,给家人换到了一小袋糙米和腌肉。
又一年的冬,家里穷得连柴火都没有了,我的手、脚还有脸,全都长满了冻疮,那钻心的疼痛让我每一个夜晚都备受煎熬。
我亲眼目睹了隔壁人家因为没办法取暖,全家人都被活活冻死。
刚开始,大家看到这一幕时,眼中还流露出些许悲悯之色。可谁能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众人就像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他们家,把剩下的东西抢夺一空。到最后,连那冻僵躯体上的破旧衣服都被哄抢殆尽。我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放声大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可是这个世道,终不容许我伤心太久,父亲很快为了生计把我卖给了当地的人牙子。他们稀罕我的脸,打算将我卖到花楼。我虽小但也知道那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几番逃跑未遂后,被抓回来打得遍体鳞伤。直到一次,我快被打死,才从怀里取出阿姊给的那枚银戒,贿赂了其中一个牙侩。
他假借失手弄伤了我的脸,我才得以幸免被卖去腌臜之地。几经辗转,我进了宫,成为最下等的粗使宫女。
初入宫,我被分配到浣衣局,每日天还未亮时就得起身。浣衣局的院子里,堆积如山的衣物仿佛永远也洗不完。
我的双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被冻得红肿开裂,宛如熟透的浆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稍有差池便会招来管事嬷嬷的打骂。
一次,我实在是累到了极点,不小心弄破了一位贵人的衣裳。那位贵人长得珠圆玉润的,可那眉梢眼角却满满都是刻薄的神情。
她见状,顿时火冒三丈,盛怒之下,二话不说就命人把我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院子里,罚我跪在地上。
大雪如同鹅毛般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一片银白,那刺目的白色晃得我眼睛生疼,几乎难以看清。
我虚弱无力地跪在那冰冷刺骨的石板上,寒意就像一条冰冷的蛇,从膝盖处开始缓缓地、一点点地向全身蔓延开来,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头晕目眩得厉害。
就在我觉得自己要解脱的时候,静妃出现了。她身上穿着一件狐毛大氅,那毛色鲜亮极了,在这漫天飞雪的映衬之下,仿佛冬日里最炽热、最温暖的火焰。
大氅之下,是一件蓝色的锦缎长裙,裙子上绣着的是和阿姊袄子上一样的梅花图案,精美绝伦,栩栩如生,它们似在雪地中盛开了一样,美到极致。
“阿姊,你是来接我吗?”我说着胡话
“大胆奴才,凭你身份也敢如此称呼静妃娘娘”!一位宫女大声呵斥
她的眸子亮了亮,然后扑哧一笑命人将我扶了起来。
转过身去,用十分严肃的话语斥责那个罚我下跪的贵人。“是谁给你的胆子,这般肆意欺辱宫人!”
贵人听闻,忙不迭地低头认错:“娘娘恕罪,是臣妾一时冲动,还请娘娘饶过臣妾这一回。”
静妃轻哼一声,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转头关切地看着我。
她温柔的目光落在我冻得青紫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不顾劝阻将身上大氅披在我肩上,又让宫女把热乎乎的手炉塞给我,轻声说:“你莫怕,有本宫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此时的我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只见她微微摆手,带着我往宫殿走去。一路上,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可我却不再觉得寒冷。
回到静妃的祈祥宫,温暖如春。精美的香炉中燃着淡雅的熏香,她让我躺在软榻上,又命人端来一碗热汤。我捧着碗,轻轻抿了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流下,胃里阵阵暖意。
她坐在我对面,用手轻轻别过我额前的湿发,目光中满是怜惜:“本宫知道你在这宫中过得不易,以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 从那以后,祈祥宫就成了我唯一的家。
静妃待我如亲妹妹一般,不仅在生活上处处照顾我,还教我识文断字、礼仪规矩。我曾问她为什么待我那么好,她说我那双桃花眼像极了家里的妹妹,若是现在还能回家看看,她妹妹也必定如我一般。
静妃本是苏州富庶之地的富商之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