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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没来由入喉的,使劲咽下去,不是姑母那样隐忍,而是压根当不了事儿,和尚说这是慧根,冯觅笑笑说和尚不都是男的么,和尚摇摇手,唉,比丘尼也是有的,你慧根不浅,常常令贫僧豁然,不定施主能做个大的。

  

姑母回了曹府,随行的都尉大人一行,大张旗鼓地辞别安宁寺,顺便布防了些守卫。如此,冯觅也能如姑母所说,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待些时日。冯觅边吃着茶,边想着和尚和姑母的话。忽然,本来半掩的门,被人推开了,县丞大人在门外。

  冯姑娘,阮某有礼了。走吧,我带你去。县丞大人礼仪合度,言语间有股了然于胸的默契。冯觅昨日晚些也见过县丞,有关罗力怪和松鹤堂的牵连有些不多的回话,冯觅能感觉到县丞和那失踪的仵作看法不怎么一样,对于确定的案情,反复问了冯觅几次,比如罗力怪死前去过的地方,和松鹤堂掌柜的关系,以及买药吃药的习惯等等。似乎县丞并不关心罗力怪的死因,反而对罗力怪的往来更留心。仵作的失踪,会和他有关系么?冯觅说不好,但现在县丞的出现,肯定不是姑母安排的,否则也不该互不提及视而不见。

  罗力怪的尸首被放在西门外一处凸耸的偏殿内,殿内都是石台,天光从稀疏的青瓦里照下来,不避风,不避雨。老和尚听你的?冯觅跟在县丞后面,问完觉得自己失礼得很,即便这佛寺是曹家修建,可仍属于县辖范围。好在县丞不在意,自在地从怀里掏出两个棉布团,歪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冯觅,把布团递了过去。

  我来看过一次,你比我更懂药理,你再看看。

  冯觅觉着县丞莫名亲切了些,也许是上头的批文下来了吧,这当中或许还有贺言的意思。

  他身上有股酒味。冯觅道。

  县丞点点头,是了,整个长乐县,包括京都,酒徒遍野,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县丞一边俯身帮冯觅递来剪子,一边从尸首腰间取下酒壶。

  外观看,他的确是长期服用烈性寒石散之故,不过,其实我先前也注意到了,他吃的寒石散,既不是药圣的配方,也不是他自己卖的那个。

  何意?县丞内心默默震惊,眼前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子,有着如尘心思,和他想的不谋而合。你是怎么发现的?

  冯觅剪开罗力怪衣身,可见其身溃烂,浮肿淤黑,可脖颈以上,紫绀泛青,口中还有腐食残留,死了虽有十数日,但反而看得更清楚:是冷酒所致,故而面部似中酒毒。近一年来,药铺收了好几个类似的,死因深究都有些蹊跷,实则不全是酒的关系,因我私下去查了查,发现那些过饮冷酒而亡的,家里都有大鼎,也就是说,他们都乃寒石散的固定服用人群,冷烈酒加散子,二者相克,毒邪经胃肠吸收,原本应该泄掉的毒,反而通过冷酒滞留了下来,阻于中焦,毒邪攻心,邪毒迫肺,胸闷易窒。

  冯觅一口气说完,想起那日远观尸首,除了酒,还有东西。但是,也有偶然性,冷酒不一定会马上毙命,所以,我猜想,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

  县丞按按叫奇,通晓医理之人不少,难得的是冯觅给他一种澄澈而专一的印象,想那松鹤堂的掌柜,一手好医术,却走了歪路,医者仁心,何其重要。他不禁问道:你是跟着你师傅学的?

  冯觅原本还沉浸在尸首之上,县丞的问题让她一愣,转头看了看阮大人,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也不尽然。

  阮大人还想再问,但见冯觅一门心思扑在尸首上,也就罢了。

  一个时辰后,晨光已变烈阳,冯觅感觉头顶炽热得紧,额鬓冒着细汗,她莞尔一笑,在残破的西殿,对着解开腰带、开膛破肚的罗力怪,展开了个明朗的笑颜。

  京都流行吃寒石散已久,侯爷更是一马当先,现在寒石散却出事了。冯觅边说边往门外走去,发现这个地方看着小其实很开阔,因为四周没有一面具体的墙,扒拉扒拉掩映的残垣木条,泥草树枝,后面还有石板台,一些尸骸躺在上面,已经年久,胳膊腿也早已和石板成了一块。

  县丞跟着走在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弱小书童,羸弱矮小,只剩一张如纸白的刀削的脸。难怪。

  什么?冯觅问道。

  我说,难怪侯爷那么急。火烧到自家门前了。

  冯觅听县丞话中带话,试探地问了问,阮大人,我见你面白身轻,莫非,大人也喜好寒石散?

  阮集点点头,不瞒姑娘,不过,阮某所食,乃是药王配方,求个强身健体罢了。说完又自嘲地笑笑,现在阮某倒有些疑惑了,何来强身一说呢?

  自己炼的?

  是了,按配方自家炼的。

  冯觅拱手表示敬佩,现在京都城内,人人都是仙师了。冯觅见角落有些树枝和草垫,简单给那些无名尸骸盖了盖。

  姑娘验尸,有否结论?

  冯觅严肃地看着这些尸体,突然转身就着一块年久的尸骸靠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边敲一边说,罗力怪的确死于烈性“寒石散”,腹部内已有无数个大小不等石子,此外,我在他喉部和胃里,发现还有乌头的残渣,这乌头正是附子的主根,剧毒无比。可即便他急财,也不至为了试药效毒死自己。假如说罗力怪不识这乌头,作为南下而来的药商,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极大的可能该是他自杀,或者说,因为什么,甘愿去死。至于具体动机,还得查。

  冯觅手一抬,指着不远处罗力怪尸身的下方,刚才解开他腰带的时候,从衣袋内侧掉落的半颗药丸,这,就是他自杀的证据!

  为何?半颗药丸能说明什么?

  准确来说,是半颗含有乌头的寒食散。药丸上有他的牙印,且药丸一定是提前做好的,他随身携带,但他在最后也许是不忍死去吧,只吃了半颗……如果被人强逼,是不会这样的,不可能选择性吃,所以他该是心有不甘的自杀,甚至把含有乌头的药丸作为证据留在了不容易掉落也不容易被发现的腰部带囊里。当然,临死前的侥幸并未能挽救他,那半颗药丸虽并不足以致命,可是加上冷酒,便成了一道巧妙的催命符。他爱喝酒,每日巳时都会去打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也正是这样,他才暴毙而亡。但是……

  但是什么?阮集有些急切地问。

  我还得去他父母那一趟。大人,小的告辞了,大人你把物证可得保管好了!

  唉!你先别走,我还有事给你说!阮大人弱柳扶风地跟在从小跋山涉水的冯觅身后,竟一头撞在了冯觅的后背。冯觅也不吃惊,只呆呆地愣在一楼大殿,看着大殿北门,那扇乌头大门。

  阮大人在冯觅眼前晃了晃手,见没反应,竟自顾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宝贝竹笛,吹罢便靠在蒲团上吟道:"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灼灼西颓日,余光照我衣。"

  七

  曹公大葬,在安宁寺后的宮倗陵,山为体,妻妾合葬,金玉珍宝无数。阮集也在,他这次弹的琴,琴声时而悠扬,时而凝滞肃穆,孤寂不凡。冯觅在安宁寺塔顶,只听得到琴声,其余全靠拨云而见,直到渺渺灰烟消散,才下了塔。

  姑母帮忙赁的铺子,自然都是合宜的,她好像已经习惯姑母做主,遇到罗力怪一案,她方觉有些触目,日日相见有说有笑的病人,和看着自己长大的掌柜,都是藏弓待鸟。再说那日去罗力怪父母新开的药铺,却见二老根本无心经营,商量着再改回粮铺,也算是本行。后问及罗力怪,才知罗力怪死前虽长时间没回过家,但是上个月,家里却来了不速之客。据二老说,来人羸弱瘦小,奇丑无比,一口南方口音,外地人,说是给罗力怪送最后一批药材,二老见他奇奇怪怪,就把他三言两语赶走了,倒是那药材还有剩余。冯觅跟着去了北城他们的老家,说是常年空着,可冯觅在废弃的灶台边,发现了有三个炉子,炉底的火印甚至还是才用过的,炉内药渣虽已被清理,灶台边土灰里,仍旧残有零星的药渣,有石英硫磺,还有一枚桔梗,另外有一根硕大无比的乌头竟然被当成了柴火,烧了大半截,冯觅判断这些都是不同的寒食散配方,据此推测,此地应该被罗力怪用来了炼药,他父母常年在京都,竟然不知情。看来罗力怪一心求死。吃了还不少,到底为什么?

  也许和药材有关,罗力怪生前一门心思扑在药上,为了赚钱,不惜制烈性药丸,假方子长期吃下去,和慢性毒药并无二致……冯觅一边想着一边在药铺收拾包袱。对于掌柜也是有些微词于心,即便他口称照拂,但冯觅明白,要不是姑母,他早就让自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炼丹害人了。便在药铺和掌柜简单聊了会儿,就头也不回往外走了。

  掌柜心里凉凉的,不由得晃晃头,也不看冯觅,也没送到门口。冯觅前脚刚走,县丞就来了松鹤堂,进来就问,掌柜的,你家小药师呢?

  掌柜见是县丞,倒也没多客气,走了。

  去哪了?

  阮大人,您那打南边来的,叫……什么灵灵的朋友呢?掌柜忽地岔开话题,没事儿人一般斜眼笑眯眯地问。

  他?他大约还在家睡大觉。对了,你这店要被封了啊,还这么开心?

  掌柜摇摇手,咳!县丞大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不是?这有甚伤心的?

  阮集听后哈哈大笑,我清楚个甚?你说东家丢狗西家要账,我姑且还能管管,这偌大的京都城,哪是我一个布衣县丞能过问的?自是比不过你们,耳朵比过鸟,鼻子好过狗,比不了,比不了!

  哼,县丞你也莫要嚼我,这年头,封了好,我更自在些哩!不过啊,不只是我松鹤堂,长乐县几乎所有卖寒食散的药铺,都被禁了,没个三年五载,开不了门!一个个等着缴罚金吧!更不消说那些私下炼药的,或跑或抓,没得啥好下场。这罗力怪,不知怎的,这样想,我算是好的哩,那罗力怪死的好,他一死,不知救了多少该死的!

  您这说的啥话?半死不活好不好?听冯姑娘说,此次是太尉的意思,太尉什么人?曹公突发头疾而亡,照我看,这就是曹公死前的意思,不然,即便是太尉,也不敢动你们这些药铺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还纳闷儿呢,一个酒徒之死,也能到如此地步。

  县丞你忘了?案发那天,正好是长乐桥通桥之日,人多不说,人群里,你知道有谁?掌柜的说着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

  谁?县丞往天上望了望,不明所以的样子。

  那天大公子正陪曹老太爷在安宁寺上香哩!午时左右,整好路过长乐桥,在桥边小憩。掌柜说完,见县丞一愣一愣的,忽觉自己言多必失,急忙道:对了,你还是去南城街酒肆看看吧!掌柜一脸好言相劝的样子,那个灵灵,早上在酒肆可稀奇,趁热。

  酒酒!快给我拿酒来嘛!酒肆外,一身形如枯槁的矮小男儿,正仰面大叫,蜷成一团像那书里的赤山膏,袒胸露乳全身赤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阮集见状连忙走过去捂住他的嘴,一把搂在怀里,像抱了一只猪崽子。

  何人!何人挟我?

  阮集胳膊肘箍着他,一手只顾吩咐小二哥,快端些茶水来。

  小二哥熟稔地倒好水,特地拿了个豁口玉杯递过来。茶水刚入刘零陵的口,不出意外被他给喷了出来,顺手一扔,碎了。何故拿这劳什子寡汤于我?快些拿酒,我好解渴!小二愁眉苦脸地蹲过来,靠近阮集,大人,您瞧瞧,掌柜敬重他是您朋友,还让单独备的白玉杯子,这……这可,还是记您账上可行?阮集不耐烦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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