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同一个屋里的景象，竟然可以一边天堂一边地狱。
人，竟然可以站在一个人的尸体旁庆祝另一个生命的新生，没有丝毫畏惧和愧疚。
这是我整个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名为仇恨的滋味，代价是失去这一生中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旁喜气洋洋的人终于注意到炕边的景象。
可惜，并没有出现在我心中众人后知后觉的悲伤，然后哭天抢地的心怀期许的卑微猜想。
“呸，真 tm 晦气，这贱女人就是个没福气的，花了老子整整六十块钱，结果这么多年了才给老子生出儿子，待会老子就丢到山上喂野狗。“
爸爸冲着妈妈的尸体用力的吐了口唾沫，有些还飞溅到了我的侧脸上。
凶狠的唾骂声打破了我的卑微猜想，我的心中瞬间涌起一团怒火，烧的整个人都在颤抖，心里有种钝刀割肉的痛。
不知道是被妈妈的惨状吓的还是因为心里实在太痛了，一颗颗的眼泪从我眼中落下，我却没有丝毫察觉。
“算了算了，好歹是给咱们老程家生了个大胖小子，给她裹个草席挖坑埋了吧，就当给我的大胖孙子积点福气。 ”
奶奶语气十分随意，仿佛我的妈妈只是一个终于圆满完成使命了的废弃工具，而她是菩萨心肠，对着一个破烂工具大发了善心。
就这样，1988 年 5 月的一个昏暗傍晚，深山老林里的一卷破草席，一个大土坑，成为了这个全世界最温柔的女人，我的妈妈最后的归宿。
妈妈死后，我睡觉的地方便从灶房搬到了妈妈的小黑屋子里。
一个月后，我的亲弟弟程耀宗的满月宴摆了五六桌，办得就像是过年一样。
我麻木的在厨房添着柴火，锅里沸腾着香浓的鸡汤，但我的食物只有一个冷得发硬得馍馍。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我忍不住回想起了妈妈。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待在猪圈旁单独的小屋子里，从来不穿衣服。
虽然白天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但每次我去的时候她都会醒来，然后温柔的看着我，教我写着简单的字。
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妈妈经常看着我又哭又笑，不理解为什么她的脚上一直戴着手腕粗的锁链，也不理解为什么她总是被 爸爸和奶奶打的一身血痕，我什么都不理解。
一直到我遇到人生第一个贵人赵老师时，我才知道原来妈妈的一切遭遇的根源叫作拐卖。
赵老师的全名叫赵和许，据她说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她的 爸爸姓赵妈妈姓许，而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爱的结晶这个词 ，但我瞬间就知道，我不是。
赵老师是来山里支教的唯一的女老师，我们的相遇是我在小河边给弟弟洗衣裳时。
她在不远处提醒我河边湿滑小心摔倒，温柔的语气真的很像我的妈妈，所以我几乎是瞬间就喜欢上了她。
她在听说我没有上学后，第二天就带着一起支教的男老师跑到了我家。
和我的爸爸争执了两三个小时后，以每个月给他八块钱为条件，成功让我在每天早上七点半后晚上六点前在离村十公里外的学校里上学。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赵老师一个月只有十块钱的工资，付出了八成的收入只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我。
在学校里的时光快乐到让我忘记了失去妈妈和被受饿挨打的难过，尽管我每天早上四点就要起床做好全家的早饭，喂猪浇菜，晚上九点才能到家在小黑屋点着蜡烛完成作业，但比起跟着赵老师读书识字的快乐，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爸爸的话亲手打破了这个美梦。
在校读书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九点，我背着赵老师亲手缝制的小布包回到了家。
小心翼翼的推开院门后发现 爸爸竟然正坐在院中等我，脸上还挂着只在抱着程耀宗时才会出现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出现了比挨打更害怕的感受。
“招弟啊，在学校里读书开心吧？是不是很喜欢那个赵老师啊？ ”
爸爸笑着开口，语气是少有的温和。
“开心，赵老师对我很好。 ”
我站在 爸爸面前老老实实的回答，心里的恐惧感越发强烈。
“那你想不想让赵老师一直陪着你呀？ ”
爸爸的笑越来越大，昏暗的烛光下好像一只怪物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