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轩,这一刻真切站在了她的对面。
……
周栖林恨自己的本能。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身上的伤,不是脸上的疼。
甚至不是那颗破碎的心。
她撑着身子抬眼的目光落在杨维轩垂落的胳膊上。
那双曾给过她无尽安全感的臂膀,如今被另一个女人扶着。
秦雅扶着杨维轩脱力手上的胳膊,焦急的打着120。
杨维轩轻轻推开秦雅,一把将周栖林揪起来狠狠磕到墙壁上。
按着她的肩膀,钳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
“周栖林,你满意吗?!”
“回答我!你现在满意吗?!”
滚烫的泪被吼声震落,顺着脸颊渗在指肚和肌肤之间。
她第一次知道杨维轩的手劲儿竟然这么大。
力道大的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当初这双手给她擦想家时的眼泪,和女孩又长又硬的头发做争斗时,又该存了多少小心呢…
周栖林吃力的摇头,眼角被寒风吹的一阵绯红。
她多想告诉杨维轩,她被欺负了。
她想扯开自己的衣衫,让杨维轩看到她在流血!
她想撕碎自己的皮囊,让杨维轩看她哭泣的灵魂。
人人都知周栖林是被杨维轩捧到金字塔尖,高高在上的皎皎明月。
月亮落进了泥潭中。
可她该如何在杨维轩面前开口?在一个自己爱慕了多年的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罗裙!
周栖林要被情绪挤压的喘不过气,最终只能吐出三个字。
“不是我…”
她看着杨维轩的眼睛,满是恳求,求他信自己。
毕竟杨维轩说过,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小时候被老师抓住打架,给杨维轩打电话,
“杨先生,你家小姑娘好厉害啊,一个女孩子把男孩子压在地上打。”
“这要是不教育以后还得了。”
杨维轩从外地一路飙车回来,赶在她放学前来学校撑腰。
“老师,赔钱看病我都认,可栖林绝不会随便打人。”
“您得给她个说法。”
站在走廊被骂了一下午没爹妈的周栖林没掉一颗眼泪,却在杨维轩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红了眼眶。
“他们家人都来了,你怎么才来啊…”
那时的杨维轩不用周栖林说,他无条件相信他的小姑娘。
可现在面对周栖林的恳求,杨维轩心里却在摇曳。
他知道周栖林不会撒谎骗他,可刚刚他亲眼看到周栖林差点就要了秦雅的命。
当年等他领回家的女孩长大了,他突然发现从那场仓皇的告白,到后来的一步步失控,周栖林似乎就要脱离了自己掌控了。
如果这次真的是她做的呢?
如果是这个聪明的女孩,想要利用他的心软呢?
如果他再也掌控不了周栖林,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无法再保护她了?
滚烫的眼泪灼伤了杨维轩的手,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冰冷。
“周栖林,到此为止。”
“你以后再想伤害秦雅,要么你踩着我的尸体去,要么我亲手把你送到局子去。”
他拽着女孩的衣衫,将人拽到秦雅面前。
压着她的脖子往下按,
“周栖林,认错!”
7
但出乎意料的,周栖林用力推开了他。
周栖林用尽全力将杨维轩推开,哪怕自己被力道反推的踉跄几步。
“我没有错…”
周栖林咬着牙,用手背狠狠蹭掉脸上的泪。
“不用你们报警,我来报…”
一直站在边上欣赏自己的杰作的秦雅脸色一变,她没料到周栖林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要报警!
压抑着紧张的嗓音,秦雅上前两步,
“栖林,这不是小事,别和他赌气!”
周栖林抬眼瞪她,目光骇人。
“滚开!”
手机刚嘟了一声,整个被杨维轩打落地上摔的粉碎。
“周栖林!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栖林没有半分停顿的吼回去,
“我要给我自己讨个公道!”
“你不信我,总有人信我!”
“总有人信我的…”
明明不想哭的,可说出的话还是带了哭腔,周栖林不想这样,听起来像是一个跟大人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不是孩子了,这几年她早明白了有些事不是她努力就能得到的。
有些事,就算是再努力,她也注定得不到。
本来已经烧成灰的心,偏要复燃一次。
“杨维轩!你说过你永远会相信我的!”
终于忍不住的哭声从嗓子里溢出。
“杨维轩,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哭的站不住,地上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两颗心同时被扔进柠檬汁里。
“栖林…”
杨维轩不由向前。
秦雅却抢先一步过去,两手搭在周栖林的肩膀上。
“栖林,别闹了。”
“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杨维轩和我要结婚的事。”
周栖林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蛇蝎双面女人,就在刚刚她毁掉了自己。
如今却在她面前大言不惭!
周栖林抓住秦雅的头发用力一扯。
秦雅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周栖林!”
杨维轩抓住她的手腕,这次没有甩开她,也没有在打她。
周栖林听到杨维轩的声音清晰落进耳朵。
“我明天订婚你知道吗?!”
“你一定要在今天搞事吗?!”
“你究竟还要给我添多少麻烦才肯放过我!啊?!周栖林?!”
话出口的瞬间杨维轩自己心里都一惊。
可覆水难收。
周栖林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有可怜、难过、茫然、失望和一丝心如死灰?
一阵寒风席卷,吹开周栖林凌乱的发丝,月光中她好看的眼睛沉的像一潭湖水死寂。
只有风声。
周栖林浑身都在抖,杨维轩松手,脱下自己的衣衫才尴尬的觉得此刻不是时候,于是把衣服披到刚爬起来的秦雅身上。
“周栖林,你懂点事吧…”
周栖林的声音里有哭过的鼻音,却没了往日的倔强,只剩死水般无波无澜。
“对不起!”
“给您添麻烦了,以后…”
“以后不会了。”
杨维轩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不闹了行不行…”
周栖林点点头,裹紧自己的衣衫,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停留的意思。
杨维轩身心俱疲,他想吼却没了底气,声音满是无奈的倦。
“你要去哪啊…”
“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他看到周栖林单薄的背影一顿。
周栖林冷的浑身都冻透了,像是自己今晚已经死掉了。
冰冷的手环抱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杨维轩要她回家。
可是,哪里是她的家啊?
8
蒋礼开着他那辆骚粉色的跑车看到周栖林的时候,她正蹲在路边,小小的一个。
被车大灯耀的眯起眼睛。
蒋礼刹车解安全带停车同时进行,周栖林缩在副驾上,头靠着车窗,脸上身上都是狼狈。
蒋礼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她身上,把车里的暖风调到最高。
周栖林呼吸间是蒋礼的香水味,她嘴角下撇“啊呀…”了一声。
不是疼,是因为她又想哭了,今天哭的次数太多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
尤其是让她鼻酸的理由可笑,因为外套上不是杨维轩的味道。
周栖林恨自己的不争气。
本来不想给蒋礼打电话的,可是手机被摔碎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她只背的下杨维轩和蒋礼的手机号。
周栖林不想在蒋礼面前哭,于是把头转向车窗,头靠在上面看着窗外划过的斑驳灯光。
蒋礼余光扫到窗上的影子,周栖林在哭。
无声的掉眼泪,她好像被抽走了魂,空洞的眼神终眼泪滴滴答答的落。
叫人心疼。
蒋礼抓紧方向盘,咬紧牙根骂了一声。
蒋礼和周栖林也算是发小了,当初杨维轩带着一个小姑娘回来的事儿,成了圈子里的一个小新闻。
别的孩子开始都不喜欢和周栖林玩。
因为“她是没爸妈要的小孩儿,跟咱们可不是一样的人。”
只有蒋礼这个“傻小子”,被洋娃娃一样的周栖林一下收了魂,成了她的跟屁虫。
十八岁周栖林看演唱会的照片是他拍的。
这些年他看过周栖林的绽放,又眼睁睁的看着她枯萎,毫无办法。
蒋礼是出名的“纨绔”,从家里搬出来单住,人只道蒋二公子是要玩的方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别墅里的那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周栖林的鞋码。
滚烫的热水冲刷着周栖林浑身的狼狈,温热的蒸汽终于让身子暖了一些,却又是铺天盖地的寒意。
花洒冲刷着身体,冲刷过那些被禽兽游走过的地带,周栖林突然一阵恶心,她披着浴袍跪在地上阵阵干呕。
受伤的膝盖磨出新鲜的血迹,混着水丝丝缕缕蔓延。
多年的教育周栖林知道可恶的是秦雅,是那些畜生。
可这一刻,她真切的意识到,这对于一个女孩的打击是多么的巨大。
她厌恶自己的身体。
蒋礼去商场给她买了衣服回来。
周栖林缩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蒋礼把一同买回来的大毛绒玩具塞给周栖林,周栖林就默默的抱住,把头埋进去。
蒋礼轻轻的挽起宽大的裤管,膝盖上深浅一片红,他想给人上药,周栖林却默默的把自己缩成一团。
埋到玩偶里的声音发闷。“我不疼。”
“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