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女三号齐明玉的角色属于您了。」副导演突然起身鼓掌,他手中的平板显示着实时投票数据,观众好评率定格在79.8%。场务紫毛蹦起来欢呼的瞬间,我听见西装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靳燃的大衣擦过门帘时,留下缕清冽的雪松香。
试镜棚顶的钨丝灯管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我攥着合同的手指关节发白。制片人递来的钢笔沉甸甸的,笔帽上鎏金的靳氏集团logo硌着虎口。白芊芊的香水味骤然浓烈起来,她拎着裙摆挤进我与长桌之间,蕾丝手套「恰好」按在签名处。
「王总说您母亲最近病情加重了?」她指尖点着乙方违约金条款,那里用极小字体标注着十倍赔偿金,「哎呀这个医疗费……」
合同纸突然被抽走,靳燃不知何时站在我斜后方,西装袖口露出半截绷带。他将文件拍在道具箱上,震得黄包车铜铃叮当作响:「齐小姐,服装间在等您量尺寸。」这个称呼让白芊芊的假睫毛颤动起来——齐明玉正是剧中商会千金的名字。
更衣室的绒帘在身后合拢时,我才发现冷汗已经浸透衬裙。镜中人身后的衣架上挂着二十余套旗袍,靛青绸缎在顶灯下流转着深海般的波光。裁缝阿婆的顶针划过我腰间伤疤,突然用吴语嘀咕了句:「小囡这道痕,倒是合了剧中弹孔的位置。」
我触电般转身,锦缎摩擦声里混着金属落地的脆响。黄铜顶针滚到墙边,阿婆布满皱纹的手正捏着我后腰缝合的线头:「这件衣裳的针脚,倒是像极我师父的手法。」
「您认识周裁缝?」我脱口而出。七岁那年拍《裁春记》,剧组的老裁缝总在深夜教我盘扣,直到她因胃癌去世。阿婆从针线筐抽出半枚玉扣:「你八岁那年打碎的翡翠纽扣,师父用鱼胶粘了三个月。」
布料撕裂声骤然响起。白芊芊的助理「误闯」进来,手机镜头正对更衣镜:「哎呀苏小姐这伤疤好吓人!剧组要不要打码呀?」直播间的弹幕雪花般掠过屏幕,我抓起妆台上的金粉拍在腰窝,疤痕在粉尘中化作鎏金牡丹。
「民国二十三年,沪上第一名伶为救场临时改妆。」我对着镜头扬起戏服水袖,金粉簌簌落在试镜时的茶渍墨梅上,「第二天的申报标题是——」阿婆突然接话,声音洪亮得不像古稀老人:「美人骨中绽金蕊!」
直播间人数飙升的提示音中,白芊芊的尖叫刺破门帘:「我的定制洋装呢?不是说好今天空运过来?」她经纪人冲进来拽人时,我瞥见通告单上的改动——原定白芊芊的女二号戏份,被朱笔划去了三分之一。
靳燃的短信在收工时分准时抵达:「地库B区。」我摸着戏服内袋里的翡翠纽扣,电梯镜面映出腰后的金粉正在剥落。手机突然弹出母亲主治医师的语音留言:「苏小姐,您母亲今早的脑电图出现睡眠纺锤波……」
「叮」地一声,电梯门在B3层敞开。浓重的机油味里,那辆黑色宾利闪着幽光。靳燃倚在车头翻着《烽烟》剧本,页边批注的字迹凌厉如刀。他食指缠着新换的纱布,烟灰落在「齐明玉雨中诀别」那场戏的台词上。
「医院那边我安排了夜间特护。」他合上剧本时,内页掉出张泛黄的拍立得。十五岁的我穿着染血戏服,正对镜头比划胜利手势——那是威亚事故后第二天,本该被经纪公司销毁的练功照。
地库冷风掀起他额前碎发,一道蜿蜒的烧伤疤痕从发际线延伸至眉骨。记忆突然闪回七年前的片场火灾,浓烟中有个少年将我推出火场,自己后背燃成火团。救护车鸣笛声里,我攥着他学生证上的名字哭喊:「靳燃你坚持住!」
金属打火机「咔嗒」合拢,将我的惊呼截断在喉间。靳燃捡起照片夹回书页,袖扣擦过我手背时冷得像冰:「明天开机仪式,戴这副耳环。」天鹅绒盒子里的珍珠耳坠泛着暖黄光晕,与三十年前周裁缝典当的那对一般无二。
保姆车喇叭声在不远处炸响,白芊芊踩着恨天高冲过来,镶钻手机壳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靳少!」她甜腻的嗓音带着颤,「听说剧组要换主题曲演唱者?我特地请了柏林爱乐的首席……」
「齐小姐。」靳燃突然转向我,「明晚商会的密码破译戏,记得用苏州码子对照民国银行票据。」他钻进驾驶座的动作带起阵雪松香,宾利尾灯扫过白芊芊扭曲的脸,像柄淬毒的匕首。
我转身走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手机砸地的脆响。消防门合拢前,听见她经纪人压低声音说:「查到了,靳燃上周收购了柠檬视频30%的股份……」我数着台阶上的烟头,发现每个都印着鎏金靳字,最长的那截烟灰保持着完整的圆柱形,仿佛有人在风雪中静立许久。
出租屋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我摸黑掏钥匙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樟木箱倾倒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十五岁那年的练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