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锁魂钉
雪落在青鸾殿鸱吻上时，第七根金针正要钉入沈昭明体内。
细如牛毛的针尖刺入锁骨下三寸，沿着任脉游走。每进一分，喉间腥甜便重一分。这是玄鹰司的规矩——要脱离暗卫，需用九冥锁封住奇经八脉。当最后一根金针没入天池穴时，檐角铜铃忽地急响。
"沈大人，白露商会送来急件。"
青铜匣在案上震出蜂鸣。沈昭明未抬眼，强作镇定。密信展开的刹那，他看见自己映在冰裂纹瓷瓶上的脸，像被割裂的玉璧。
晋州节度使顾延之，亥时三刻，观雪亭。
冰裂纹瓷瓶突然迸裂。沈昭明旋身避开飞溅的毒液，袖中银链如毒蛇缠上来人咽喉。那是个戴傩戏面具的死士，喉骨碎裂时面具脱落，露出左颊的赤蝎刺青。
"赤焰阁..."他碾碎染血的密信。雪粒子扑在眼睫上，凝成细碎的冰晶。
子时，观雪亭的石阶已覆满新雪。沈昭明立在枯柳阴影里，看亭中人对弈。顾延之执黑子，棋盘上星位全被白子围剿。忽有寒风卷起幔帐，他瞥见顾延之颈侧暗红胎记——那形状像极二十年前青州屠城案里，被焚毁的苍璧图腾。
银链破空声惊起寒鸦。
顾延之的棋子尚未落下，咽喉已缠上三匝银丝。沈昭明嗅到血腥气里混着龙涎香，那是玄鹰司独门追踪香。他猛然收链，尸体栽进雪堆时，棋盘轰然翻转，十八枚透骨钉擦着他耳际钉入廊柱。
"好一招流云飞星。"有人抚掌轻笑。
沈昭明后颈寒毛乍立。能避过他五感接近的，当世不超过三人。回身时银链绞住一柄玄铁折扇，扇骨纹路似曾相识——刻的并非寻常山水，而是《璇玑图》残谱。
执扇人着鸦青锦袍，玉冠束着半披白发，眼尾朱砂痣艳如凝血。他轻振手腕，折扇倏地旋开，露出内层淬毒的刃面："玄鹰司首座杀人时，原来喜欢赏雪。"
沈昭明指间金针嗡鸣。九冥锁正在侵蚀经脉，他测算着还能调动几成内力。对方却忽然收扇入袖，指尖弹出一粒琥珀色药丸："寒髓丹，可暂缓锁魂钉发作。"
"条件？"沈昭明未接。
"我要顾延之怀里的东西。"那人走过去，足尖挑起尸体，绛红官服下赫然露出半枚苍璧玉玦，"赤焰阁雇了七批杀手抢这物件，没想到被玄鹰司截胡。"
银链忽如灵蛇窜出，卷住玉玦刹那，十八枚透骨钉再度袭来。沈昭明踏着卦位疾退，雪地上竟现出先天八卦阵图。折扇擦过他腰间旧伤，割裂的革囊里掉出半块焦木牌——刻着"璇玑"二字。
执扇人瞳孔骤缩。
风雪忽狂。沈昭明趁机掷出烟幕弹，却听得那人笑声穿透雪幕："你既带着璇玑院的信物，该认得这个——"破空声袭来，他反手接住，掌心是半枚青铜卦钱。
正面刻二十八宿，背面蚀着焦痕。
记忆如雪崩袭来。二十年前青州城破那夜，父亲将卦钱塞进他染血的襁褓。火海中有人唱《璇玑引》，白玉笛声摧裂梁柱...
沈昭明猛然咳出血。九冥锁在经脉中翻涌，他踉跄撞上梅树。执扇人鬼魅般出现在身后，折扇抵住他命门穴："寒髓丹加一个秘密，换你手中苍璧。"
"什么秘密？"
"关于璇玑院三十六条人命，和那首没唱完的《璇玑引》。"
雪地上忽现凌乱足迹。沈昭明嗅到龙涎香混着铁锈味，玄鹰司的追兵到了。他捏碎寒髓丹，苦涩药味漫开时，执扇人已擒住他手腕："跟我走，或者死在这里。"
银链绞住折扇的瞬间，沈昭明看见对方袖口内绣着的金线——那并非寻常纹样，而是用梵文绣的《往生咒》。檐角铜铃骤响，十二道黑影围住梅林，弯刀映着雪光如獠牙。
"再加上帮你处理这赤焰阁的十二骨。"执扇人轻笑，"沈大人，这笔交易可还划算？"
沈昭明咽下血沫。苍璧玉玦在掌心发烫，那残缺的图腾与他颈间旧疤一致。父亲临终前嘶哑的叮嘱在耳畔炸响："苍璧现，山河变..."
第一柄弯刀劈来时，执扇人折扇旋出玄铁刃。刃面映出沈昭明苍白的脸，也映出扇骨内侧刻的小字——是个"燕"字。
"记住我的名字。"那人斩断两柄弯刀，血珠溅在沈昭明脸庞上，"燕无咎。"
沈昭明银链绞碎第三人喉骨时，九冥锁终于冲破禁制。剧痛如烈火焚经，他看见燕无咎白发染血，折扇展开竟是一面山河堪舆图。图中某处朱砂标记，正是父亲最后失踪的邙山断魂崖。
十二骨尸体栽进雪堆时，燕无咎将染血的卦钱按进他掌心："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他指尖掠过沈昭明颈间疤痕，"这块苍璧上的图案，为何与璇玑院地宫的星图完全一致？"
雪停了。远处传来玄鹰司独有的鹧鸪哨音，三长两短，是格杀令。沈昭明扯断银链，链坠里掉出半片焦黑的《璇玑图》："二十年前青州大火，你当时在不在？"
燕无咎眸中血色忽浓。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烙着同样的苍璧印记："那年我七岁，被铁链锁在璇玑院地宫。有个少年隔着火海抛来卦钱..."他忽然掐住沈昭明咽喉，"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沈昭明袖中金针抵住燕无咎心脉。积雪从梅枝坠落，惊起寒鸦乱飞。
"或许你该问，"他拭去唇边血迹，"当年是谁在《璇玑引》里加了变徵之音？"
鹧鸪哨音骤然逼近。燕无咎突然揽住他腰身跃上屋脊，残雪扑了满襟。沈昭明嗅到他身上杜若香混着血腥，恍惚想起多年前某个雪夜，有人也曾这样带他逃出火海。
那时候，白玉笛声如泣如诉。
第二章 焚音劫
雪粒子扑在客栈招旗上，沈昭明听着鸦啼不断，忽而，鸦啼声停了，檐角铜铃亦然静止。
三丈外的燕无咎正在煮茶。
红泥炉煨着昆仑紫笋，雾气漫过他袖口金线梵文。沈昭明盯着他分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