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时,龙涎香的气息沁入鼻腔。玄色绣金衮服压得胸口发闷,十二旒白玉珠在眼前轻轻摇晃。掌心传来青铜酒樽的凉意,我望着雕满饕餮纹的殿柱,耳边响起宦者令尖细的通报:"陛下,该服金丹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三天前我还是21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在图书馆核对《史记》注疏时突然眩晕,再睁眼就成了千古一帝。此刻是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丙寅,按照史书记载,我将在二十天后崩于沙丘平台。
"陛下?"赵高捧着鎏金漆盘趋近,盘中玉碗盛着朱红丹丸。这个面容白净的中车府令微微躬身,宽大的袍袖垂落如蝠翼,阴影里藏着史书未载的暗流。
我摩挲着酒樽上的云雷纹,丹丸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光泽。半月前东巡至琅琊,方士卢生献上所谓海外仙方,此刻想来,那些铅汞之物恐怕才是催命符。史载始皇帝晚年"夜不能寐,昼不能食",怕不只是操劳所致。
"取笔墨来。"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低沉浑厚。赵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却仍恭顺地退下。当蒙着虎皮的紫檀木案摆满竹简时,我执起鼠须笔的手突然颤抖——这些天来反复推演的棋局,终于要落子了。
**第一章 玄衣承天命·沙丘倒计时**
章台宫的青铜兽炉腾起袅袅青烟,我望着掌心纵横交错的纹路,玄色龙纹广袖下的手腕已泛起不自然的青灰。三日前在咸阳宫藏书阁伏案小憩,再睁眼时十二旒白玉冕冠已压得颅骨生疼,鎏金蟠螭纹铜镜中映出的,赫然是史书中“蜂准长目,豺声少恩”的帝王相。
“陛下,金丹需趁热服。”
赵高捧着鎏金漆盘跪伏于地,玉碗中的丹丸殷红似血。这中车府令的嗓音如帛裂竹,宽袖垂落时露出腕间一串青玉髓珠——那是去岁东巡琅琊,方士徐福献上的“东海长生珠”。
我以犀角樽轻叩冰鉴,醴酒泼在玄冰上腾起呛人雾气。史载始皇帝最后三月“日夜批简二百斤”,如今案头堆积的却是各郡呈报的“祥瑞”:东郡陨石刻“始皇帝死而地分”,华阴平舒道现“今年祖龙死”玉璧。这些催命符被赵高特意摆在显眼处,帛书边角还留着指痕大小的朱砂渍。
“诏太医令。”我突然开口,冕旒玉珠相撞声惊飞了檐下铜雀,“往后进丹,需用银针试毒。”
赵高肩胛猛地一颤,漆盘与玉碗相碰的脆响在殿内炸开。这个素来滴水不漏的宦臣,此刻竟让惊惶从眼尾细纹里漏了三分。我抚过腰间鹿卢剑的蟠虺纹剑璏,忽然忆起《韩非子·孤愤》中句:“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
戌时的梆子声惊破暮色,蒙毅按剑入殿时挟来一阵裹着槐花香的风。烛影在这位上卿将军的玄铁甲胄上流淌,他解剑动作行云流水,却在瞥见案头摊开的《商君书》时瞳孔骤缩——竹简边沿的丹砂批注墨迹未干,正是我仿始皇笔迹所书“法行如山,术隐如渊”。
“博浪沙刺客可查清了?”
我展开羊皮舆图,指尖划过阳武县至沙丘的驰道。三日前那柄百二十斤铁椎砸碎副车的轰响犹在耳畔,若非依史书所载故布疑阵,此刻躺在骊山玄宫冰鉴中的,当是这具早被丹毒侵蚀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