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辉儿!大辉儿!」小脚妇人推开屋门,看见大儿子还坐在炕头上哼哧哼哧地啃着饼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啪!狠狠一个大巴掌扇在那比面板子还宽的后背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是哪家饿死鬼儿投胎!嫩爹给人写字儿那两个破钱都不够你吃的!」
十三四的混小子被这一巴掌打得狠狠噎了一口,赶忙喝了一口稀粥,顺了顺气,才回头小心翼翼地笑着说:「哎嘿嘿,娘!恁要呼死俺啊?小光还小,呼死俺可没人干活了。」
妇人没个好气,又狠狠扇了一巴掌:「脸盘子大的饼子,你吃七八个都还不饱,就这体格子,我一巴掌能呼死你?」
混小子知道娘又嫌自己吃得多,赶紧把最后一口饼子塞到嘴里,在衣服上擦抹擦抹手,从炕上蹭地站了起来:「俺吃饱了!」
屋门推开,一个穿着一身老旧但整齐布衣的半大小子迈步走了进来:「娘!可别数落俺哥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俺哥是九世饿死鬼儿投胎?娘,俺哥能吃也能干,你见过谁家十来岁的小子能扛着百十斤的东西走几里地的?」
「就嫩跟嫩哥好,说两句都不行了?熊玩意儿!今儿个出了十五,我这不催他该给埠子上牛老爷家送粮食了!」妇人指着屋外头的推车。
「啊,好!俺都忘了,俺这就去!」大辉儿憨憨应了一句,提上鞋就往屋外头走。
「等会儿!」妇人眉头一拧,「嫩这大冷天就穿这个去,想冻死咋地?」
妇人从炕上扯来两件厚实的大棉袄子,拎起来抖楞了抖楞。
「喏!」她挑了件满是补丁的塞给了大儿子,「小光过来。」
「娘,俺不冷。」半大小子看着自己整整齐齐的长衫,又看看妇人手里那件比哥哥的破补丁袄子好不了多少的「新棉袄」,皱起了小眉头。
「听话,穿着。」妇人不由分说地给二儿子往身上披袄子,然后一个扣一个扣给他盘上,又整了整,满意的看着知书达礼的好孩儿。
大辉儿也一边胡乱套着大棉袄子,一边吃味地跟弟弟说话:「嫩快穿上吧,嫩脑瓜子好,会念书,可是娘亲的好宝贝,大正月的,冻坏了脑子,以后可咋整。」
小光看看高自己好几个头的大哥,鼻子一扭扭:「要不是打不过嫩,嫩早就躺在猪圈里吃屎了!」
「哈哈哈哈哈!」大辉儿也不生气,使劲揉了揉弟弟弄得还挺整齐的脑袋瓜,「就你会骂人~」
「小光!念书人咋能说这么肮脏人的话呢!」妇人埋怨地看着大儿子,她的男人会写字儿,还写得相当好看,年啊节啊,镇上的老爷们都请他去给写几个好字儿贴家里。
所以,她就觉得能念书,会写字儿的人有本事,自己这老啊,早晚得二儿子来养,不跟老大似的,吃吃吃,跟山头子上的黑猪成了精似得。
小光拨开哥哥的手:「你别弄乱俺头发。」
「哈哈哈哈!好!走!」大辉儿轻轻拍了两下,抬腿迈门就出去了。
埠子上的牛老爷,别看住的不在县城,但实际上产业颇多,家里生了一大堆小少爷。
其中尤其是三少爷,跟小光关系最好,每次去给牛老爷送东西,大辉儿都得带上弟弟。
「你再等等!」妇人又一次叫住了风风火火的傻大儿,从还热乎的炕头被窝里掏出两个鸡子儿,看了看,摸索了两下,又掏出一个。
「路上吃,你两个,小光一个!」妇人把鸡子儿塞进大儿子的棉袄里面,顺道白了他一眼,「回来路上再吃!」
「哎,好嘞娘!」大辉儿知道娘还是疼自己的,傻笑着,拉着弟弟就往外走去。
小光被拉着,腿下绊了个踉跄,扭着小鼻子跟大哥不依不饶。
正月十六,还天寒地冻着呢,两间瓦房一个猪圈的农家院,一大早就院门大开,一高一矮两个兄弟在冷风中打着激灵,吵闹着,推着车往牛家埠方向而去。
那埠子离兄弟俩的村子有十来里地,使劲走的话也不用一个时辰,俩人就能到,可少年人好动,两个人一路又有说有闹,还没走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
「哥!俺累了。」小光平时老窝在院子里念书,也不怎么出门,爹娘也不用他干活,所以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上一些。
「上车上来,俺推着你。」大辉儿拍了拍车上的好几大包粮食。
这一大车子,别说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子了,就是十里八村最壮实的汉子来推,都得费些力气,可偏偏大辉儿就是有这膀子蛮力。
不光有蛮力,打架也是厉害得很,几个村子里出了名的好打抱不平。
年前,五里河大集上有五六个小无赖闹事儿,手上拿着攮子,要劫一个小闺女的道,那让大辉儿瞅见了,一通胖揍。
揍完了,就把小无赖们绑在五里河村口那千年老树上,晾了整整一晌午。
那闺女家后来还上门送礼,看那个那意思,是看上大辉儿了,想招上门当女婿。
「你还能推动?」小光脚有点疼,所以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看不上我?」大辉儿从家出来这走了四五里地了,虽然一歇都没歇着,可身上的力气就是使都使不完。
「怕累死你,娘让我干活。」小光一使劲翻身上了推车。
大辉儿哈哈大笑,他这弟弟嘴巴毒着呢,村里的小孩虽然也怕自己,但那就是怕挨揍。
可要是让他们家小光盯上,嘿,那就算倒了血霉了。
自己下手再狠也就是一顿打,晾在大树上。
可要是得罪了小光,那就真是见一次骂一次,还不是骂街那种。
他说不上来,学也学不会,反正就是虽然不带脏字儿,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驾!」可刚盘腿坐在推车上,书都还没拿稳,两人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擂鼓似的马蹄声。
「哥!」小光放下手上的书册子,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要说马,哥俩都见过,村子里有几匹驽马,镇上来接爹的时候有时候也是好马好车,但每次最多都是一匹两匹。
可这听声音,下雨落在鼓面上似的,估摸着得有十来骑。
要是真是十来骑的骑士,那对这个不算什么繁华的地界,可得算是大规模了。
也不知道他们这一片是当官的治理有方,还是实在太穷,没什么捞头,这几年来不得不说相当安生,别说土匪响马了,平日里连个鸡鸣狗盗的都没有。
但这些事儿谁能说得好呢,碰上个绿林人的仇杀,江湖人的恩怨,换谁来说都说不准。
「嗯啊!下来。」大辉儿也是一紧张,推车往路边一靠,警惕地等着马队的到来。
「驾!驾!」果然,十几匹健硕地飞马,一路扬尘而来,队伍里还有几个背上插旗的,那旗子迎风飘扬,上头是一匹腾空而跃的飞马。
大辉儿不认识这飞马旗,但那为首的一匹大黑马,着实让他眼里放出了精光。
那黑亮的皮子,就像是山里挖出来的黑煤块子,飞出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这土泥子的大道碾碎了一般。
乌亮亮的马脸,像是拿凿子凿出来的似得,两个眼珠子轱辘着,咧开的嘴里两排整齐齐的寒白大齿,鼻孔里嗤嗤呼着粗气。
好凶的马!好壮的马!
大辉儿下意识的护了护身后的弟弟,整个人紧张了起来,这马都这么凶了,人要真是土匪绺子,可怎么办?
自己一没学过拳脚,二没习过棍棒,打打小混子们绰绰有余,可要真跟江湖人动起手来,打得过打不过?
就算赤手空拳打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