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薄荷色的裂帛
周明蹲在玄关拆快递时，闻到了旧年枇杷膏的苦香。纸箱右下角洇着雨水的"陈"字晕染开来，像童童六岁那年打翻的蓝墨水，在实木地板上爬出蛛网般的纹路。他下意识用拇指去擦，水渍却渗进指纹里——这动作让他想起陈岚怀孕时，总爱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那时他们租住在老城区的三楼，铁窗框上的锈迹被陈岚擦得泛白，她说这样透进来的光会更干净些。
剪刀刚划开胶带，薄荷绿的羊绒便流淌出来。围巾尾端织着歪扭的豌豆图案，针脚比往年稀疏许多，像是被什么啃食过。周明的手指陷进织物褶皱，突然抖落几粒干枯的枇杷叶碎屑。二十年前的记忆随着窸窣声苏醒：陈岚蹲在出租屋的煤炉前熬药，砂锅盖被蒸汽顶得咯咯作响，"北方的冬天会吃人"，她转身把连夜织好的围巾绕在他脖子上，指尖还沾着褐色的药渍。那时她的头发长及腰间，发梢扫过围巾时总会勾出几缕丝线。
手机在鞋柜第三层抽屉里震动，那是专门存放陈岚来信的抽屉。周明把围巾胡乱塞进储物柜，泛黄的处方笺却粘在指尖。2011年12月13日的日期下，"每日三次"的医嘱褪成了灰青色，药名后半截被水渍吞没，像半张沉默的嘴。他突然记起那个飘雪的早晨，陈岚把这张纸折成纸飞机，从妇幼保健院三楼的窗口掷出去。绿色窗帘被风卷起，在空中划出与此刻围巾相同的弧度。纸飞机最终栽进积雪里，像只垂死的白鸽。
"爸！"童童的脸从书包侧袋弹出来，马尾辫上的水晶雪花发卡折射着补习班的LED灯，在周明瞳孔里炸开细小的光斑。"你是不是又把妈妈的包裹藏起来了？"她说话时用笔头戳脸颊，这个动作让周明胃部抽紧——陈岚批改教案时也总这样，钢笔在作业本上戳出星星点点的墨迹。有次墨水渗进实木课桌的纹理里，成了他们班学生口耳相传的"流星雨课桌"。
厨房传来炖锅的蜂鸣，盖过窗外的雨声。周明举着手机冲进去时，智能料理机正在蒸汽中绘制诡异的几何图形。37℃的提示符在防雾玻璃上扭曲爬行，让他想起孕检手册里起伏的体温曲线。林静上周送来的珐琅炖盅摆在灶台左侧，正对第三块瓷砖的中心——这个位置曾是陈岚放酱油瓶的圣地，她说这是"灶王爷的视线死角"。
冰箱智能屏突然弹出婚纱设计图，林静选的鱼尾裙摆还在加载，冷藏室却闪过十年前的旧照：陈岚系着褪色围裙搅动砂锅，蒸气在她睫毛凝成细小的珍珠。照片右下角显示2012.1.17，正是他们约好去民政局那天的清晨，砂锅里还炖着他最爱喝的莲藕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