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旧画笔在图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恰似时光裂隙中横陈的界碑，隔开了三年前后同样慌乱的心跳。
暴雨砸在彩绘玻璃上的声响，像千万颗琉璃珠子倾泻而下。林念安缩在老礼堂西南角的木长椅上，手机电筒的光圈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数着第八道闪电划过穹顶的裂痕时，身后突然传来工具箱开合的金属碰撞声。
“别照着眼睛。”顾承泽的声音混着雨幕传来，一道暖黄的光束从他手中升起。旋转的星云图案在天花板上舒展，剥落的彩绘天使残翼在光斑中忽然有了血色，那些斑驳的金箔碎屑，像是从神话时代坠落的流星。
林念安的指尖掐进掌心软肉，认出这是十八岁生日那年退回的星空灯。彼时，她隔着储物柜的缝隙，看见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礼物盒推进她的柜子，淡蓝色包装纸上的银河系贴纸在晨光里泛着细闪。
“校庆纪念品。”顾承泽调试着灯罩角度，光斑扫过他利落的下颌线，“后勤处说这些老物件该派上用场。”他的袖口蹭到了蜘蛛网，半透明的丝线在光柱里泛着银光，像极了那年缠在她画架上的圣诞节灯串。
林念安刚要开口，惊雷炸响的瞬间，整个穹顶都在震颤。她本能地抓住身旁的脚手架钢管，却摸到了温热的皮肤——顾承泽不知何时挨着她坐下，两人交叠的手背间夹着一片银杏叶，叶脉里还凝着窗缝漏进的雨水。
“小心。”他突然伸手拂过她发顶，林念安闻到他腕间松木混着广藿香的气息。那只手撤回时，指尖捏着只挣扎的盲蛛，八条细腿在空中划出惊慌的弧度，“老建筑里总藏着时光的碎片。”他将蜘蛛轻轻放生在墙角阴影里，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大二写生课上，他曾为误入教室的蝉蛉打开窗户。
星空灯忽然发出齿轮卡顿的声响，顾承泽拆开灯罩时，一枚褪色的便利贴碎片飘落在林念安膝头。被撕碎又拼贴的“生日快乐”字迹上，残存着少女时期常用的樱花味荧光笔痕迹——正是她当年退回礼物时，赌气撕碎后扔在他课桌上的那张。
“去年修缮旧物室发现的。”他用螺丝刀轻敲灯座，金属碰撞声与雨声织成密网，“粘了三个晚上才拼回人形。”旋转的星云重新亮起时，林念安看见灯罩内侧用隐形胶带固定的纸片，那是她大一时最爱的诗句摘抄，边缘还留着被他珍藏多年的折痕。
潮湿的空气里，柠檬糖的余味突然变得清晰。林念安摸向工装裤口袋，却发现糖纸不知何时落在了顾承泽脚边。他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一小块未愈合的晒伤，新生的皮肤泛着淡粉色，像她昨夜在修复方案上标记的脆弱颜料层。
“当年你说星空太遥远。”顾承泽突然开口，光斑在他睫毛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其实我改装了电路板，让猎户座腰带三星可以连成……”他的话音被又一道惊雷劈碎，林念安在闪电的惨白光芒里看清他白衬衫下的锁骨轮廓——与速写本里那幅未完成的肖像分毫不差。
手机电量告急的提示音打破了某种危险的平衡。林念安起身想去查看配电箱，却被不知何时漫过门槛的雨水滑了脚步。顾承泽拦腰抱住她时，工具箱被踢翻在地，二十几种工具叮叮当当铺成星河，最远的卷尺正指向当年他们刻字的墙砖方向。
“配电箱在舞台地下室。”他的呼吸扫过她汗湿的额角，“但水位……”话音未落，穹顶某处传来彩玻璃碎裂的脆响。林念安感觉有冰凉的水珠坠在后颈，抬头看见雨水正顺着天使雕像断裂的羽翼蜿蜒而下，在星空灯的光晕里化作金色的泪。
顾承泽突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在林念安惊慌后退时，扯出挂在颈间的银链。吊坠是个微型U盘，在晃动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当年准备给你的生日礼物，是这座礼堂的3D模型。”他按下链坠机关，泛蓝的全息投影在墙面浮现，每块砖石的纹路都与现实完美重合，“你说过……想看看百年后的月光怎样流淌在穹顶。”
惊雷再次炸响时，应急灯突然恢复供电。刺目的白光中，林念安看见他锁骨处的银链压痕泛着淡红，与十八岁夏天她在他肩头咬出的牙印如出一辙。那晚，他们为了建筑系作业争吵，最后却躲在器材室里分食融化了的冰淇淋，香草奶渍沾在他第二颗纽扣上，像枚甜蜜的勋章。
“雨小了。”顾承泽起身关掉星空灯，光斑消逝的瞬间，林念安瞥见他手机锁屏亮起——是今早施工队大合照。所有人都看向镜头时，唯有他的摄像头微微偏右，恰好框住她低头记录数据的侧脸，发丝间还别着那枚断裂重铸的银链扣。
午后三点的阳光穿过老礼堂残缺的彩玻璃，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彩虹。林念安蹲在脚手架第二层测绘拱券弧度时，保温杯里的拿铁正在不锈钢杯壁上凝结出水珠。她伸手去够激光测距仪的瞬间，杯盖突然弹开，深褐色的液体如同慢镜头般泼向膝头的笔记本。
“小心！”
顾承泽的警告与咖啡倾倒的声音同时响起。林念安慌忙抓起帆布包里的纸巾按压纸页，却看见2018年的日期水印在褐色液体中逐渐晕染，将“今天没和他说话”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