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礁石上的画板》
月牙湾的天空被暴雨撕开一道口子，海风裹着腥味扑向岸边，渔船的缆绳在码头边被拍得啪啪作响。林深刚从海底浮上来，潜水服还没脱，肩上扛着氧气瓶，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额头，像一丛倔强的海草。他眯着眼，借着码头昏黄的灯光检查手里的采样瓶——里面装着一团褐色海藻，边缘已经被油污侵蚀得发黑。他皱了皱眉，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是那帮偷排的混蛋。”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短促而模糊，像被风吞了一半。林深抬头，雨幕里隐约有个身影在礁石区晃动。他丢下采样瓶，抓起手电筒，踩着被海水打滑的石阶跑过去。礁石堆间，一个帆布画板被浪头拍得摇摇欲坠，旁边蹲着个女孩，双手死死拽着画板一角，裙摆已经被海水泡透。
“你疯了？涨潮了还往这儿跑？”林深吼了一声，声音被雨水冲得有些沙哑。他没等她回答，单手撑住一块礁石，另一手拎起氧气瓶，蹚着齐膝的海水靠近她。女孩抬头，脸上全是雨水，发梢黏在脸颊上，指甲却涂着荧光绿，像暗夜里游动的微型水母。她喘着气，声音又急又倔：“我的画……不能让它毁了！”
林深没空理会她的执着，眼看浪头又高了一截，他咬牙把氧气瓶塞给她：“抱紧，吸两口，别乱动。”她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抗议，一个浪头劈头盖脸砸下来，水花呛进她鼻子里。她慌乱中抓紧氧气瓶，林深半拖半扛地把她往高处顶。礁石边缘的苔藓滑得像油，他脚下一崴，指节蹭出一道血痕，但他没吭声，只低头确认她还在喘气。
好不容易爬上岸，苏月瘫坐在码头边，怀里还抱着那块湿透的画板。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头一看，画板上的人鱼线条已经被冲得模糊，只剩尾巴上的一点荧光颜料还在倔强地发光。她笑了，带着点自嘲：“我还以为能画完月牙湾的暴雨人鱼呢……结果自己差点变成鱼饵。”
林深蹲在她旁边，拧开潜水服的袖口，倒出一小滩海水。他瞥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涨潮前不看潮汐表？命比画值钱。”苏月撇撇嘴，伸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支笔，抖着手在画板背面写下“谢谢氧气瓶先生”。她递给他，笑得有点没心没肺：“算我欠你一条命，留个纪念？”
林深接过画板，低头一看，笔迹歪歪扭扭，像被海风吹散的贝壳。他没说话，把画板夹在胳膊下，转身去捡被冲上岸的采样瓶。苏月盯着他的背影，格子衬衫被雨水浸得贴在身上，露出肩膀上一道旧疤，像礁石上风化的裂纹。她忽然觉得，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有种味道，比海水还沉，像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故事。
雨小了些，码头边的渔灯摇晃着投下一片光晕。苏月撑着膝盖站起来，冲着林深的背影喊：“喂，我叫苏月！你是月牙湾的吗？”林深停下脚步，没回头，只低声回了句：“林深。这儿是我家。”说完，他拎着采样瓶往渔村深处走，脚步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像潮汐退去时留下的浅浅水痕。
苏月看着他消失在雨雾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指甲上的荧光漆。她低头笑了，喃喃自语：“林深……像块礁石，还挺有趣。”她没注意到，画板掉在地上时，从林深的潜水服口袋里滑出一张证件照，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化疗通知单，被雨水晕开了一角，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剩“恶性肿瘤”几个字隐约可见。
海浪拍打着礁石，像在低语，又像在警告。月牙湾的夜，还没睡。
第二章《阁楼的海底画室》
月牙湾的清晨像被海水洗过，空气里混着盐味和鱼腥，渔民的吆喝声从码头远远传来。苏月坐在临时租下的民宿窗台上，腿上摊着昨晚被雨泡得皱巴巴的画板。她用手指蘸了点丙烯颜料，在人鱼尾巴上添了几笔荧光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窗外，林深的小艇刚靠岸，他肩上扛着一捆渔网，手里拎着昨晚的采样瓶，格子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一截被海水晒得发红的皮肤。
苏月探出头，冲他挥手：“氧气瓶先生，早啊！”林深抬头，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外号不太适应。他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自家小院走。院子里堆着些旧潜水装备，角落里还有个破木箱，里面装着他母亲织了一半的渔网。苏月跳下窗台，背着帆布画板跑过去，脚上的帆布鞋踩得石板路咚咚响。
“你家有阁楼吗？”她停在他面前，歪着头问，眼睛亮得像刚被潮水打磨过的贝壳。林深正低头整理渔网，闻言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绳结。他抬头看她，语气平淡：“有，怎么了？”苏月笑得露出虎牙，指了指画板：“我想租下来，改成画室。月牙湾的风景太适合画画了，尤其是昨晚那场暴雨，我脑子里全是灵感！”
林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在判断这话有几分真。她指甲上的荧光绿在阳光下闪了闪，他忽然想起昨晚她抱着画板时那股倔劲。他低声嘀咕了句：“随便你。”然后转身推开院门，指了指二楼一个窄小的木梯：“那儿，上不去别怪我。”
苏月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阁楼不大，木地板被海风吹得有些翘边，墙角堆着几本发黄的海洋生物图鉴，还有个旧氧气瓶靠在窗边，像个沉默的守卫。她一进门就兴奋地转了一圈，手指划过窗框上的灰尘：“这儿简直像海底实验室！我要把墙刷成蓝色，窗帘画上水母，天花板贴满荧光星星……”她说得起劲，没注意到林深站在门口，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租金多少？”苏月停下来，转身问他。林深耸了耸肩：“随便给点，别吵到我妈就行。”苏月愣了一下，探头往楼下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坐在院子里织渔网，头发花白，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网眼间。她低声问：“那是你妈妈？”林深“嗯”了一声，转身要走，苏月却叫住他：“等下！我昨晚欠你一条命，给你画张画怎么样？”
她不等他拒绝，抓起画板和炭笔，飞快地勾勒起来。几分钟后，她把画递给他，得意地笑：“看，像不像？”画上是个简笔版的林深，穿着潜水服，扛着氧气瓶，背景是礁石和翻滚的海浪，角落里还有只卡通小海龟，顶着个夸张的绷带。林深接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动了动，像要笑又忍住了。他把画夹在图鉴里，轻声说：“画得像个傻子。”
苏月瞪他一眼，假装生气：“那是你不会欣赏艺术！”她转身在阁楼里忙活起来，把画具一件件摆好，还从包里掏出一台小相机，对着窗外的海面拍了几张。林深没再说话，靠在门框上看她折腾，直到她不小心碰翻一个旧木盒，里面滚出一堆杂物——几张泛黄的照片、一块磨损的潜水镜，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
苏月捡起那张纸，展开一看，是张证件照，林深穿着高中校服，眼神清瘦得像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鱼。照片背面夹着另一张单子，她刚要细看，林深忽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别动。”他伸手拿走纸，动作快得像礁石挡住浪头。苏月愣住，抬头见他把单子塞进口袋，指节绷得有些白。她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那是什么？你的秘密情书？”
林深没理她，转身下楼，留下句硬邦邦的：“别乱翻。”苏月撇撇嘴，低头继续收拾，却没注意到，木盒角落里还掉出一张化验单，上面印着“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