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饲剑人
最后一滴血坠入池面时,九百九十九柄古剑同时发出呜咽。
我跪在冰裂石台上,任由腕间伤口被寒气凝成淡红的冰棱。血池里浮沉着父亲留下的青铜面具,倒映出的左眼爬满霜色纹路——这是成为守冢人的第七百三十个清晨,剑纹又向瞳孔逼近了半寸。
"今日喂得慢了。"
缠满符咒的孤鸿剑突然震颤,锈迹斑驳的剑柄裂开一道细缝。血池泛起涟漪,那些本该沉入池底的鲜血竟凝成丝线,顺着锁链爬向中央古剑。锁链碰撞声里混着少女轻笑,恍惚间似有铃铛在耳后摇晃。
我猛然回头,只看见大长老捧着玉盘立在垂死的老槐树下。盘中毒酒泛着翡翠光泽,与父亲临终前饮下那杯一模一样。
"千岁祭将至。"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盘底铭文,那里新添了我的名字,"待孤鸿饮尽你心头血,便能重开刃锋。"
雪忽然下得急了。
指尖触到怀中硬物,那是今晨在祭坛废墟拾得的半枚紫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与记忆中母亲发间的饰物分毫不差。可葬剑谷不该有这种物什,除非......
锁链崩裂声打断思绪。孤鸿剑毫无征兆地浮空而起,锈壳如蛇蜕般片片剥落。池水沸腾的刹那,我看到剑柄处睁开一只赤瞳,瞳孔里映着个戴青铜铃的少女,而她腕间铃铛正与我的玉佩同频震颤。
"十年陈血,"剑灵足尖轻点剑脊,霜白衣袂拂过我凝结血珠的睫毛,"竟还留着离火诀的味道。"
话音未落,谷外突然传来金戈之声。九百九十八柄古剑应声出鞘,却在触及山门结界时齐齐折断——那些插在雪地里的残刃,此刻正渗出新鲜的血……
第二章 断弦音
九百九十八道裂帛声在雪幕里炸开,那些坠落的断剑突然凌空倒悬。我认得这招式——无锋阁的「倒卷天河」,十年前便是这般剑雨撕开了葬剑谷结界。
惊鸿剑灵化作流光没入剑柄,孤鸿剑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啸。掌心剑纹骤然发烫,那些插在雪地里的残剑竟震颤着拼接成盾,堪堪挡住破空而来的玄铁箭阵。
"守冢人何时能御万剑了?"
沙哑男声穿透风雪。金丝蟒袍的身影踏着剑尸走来,腰间玉佩雕着无锋阁焰形纹,可那玉佩边缘...竟嵌着半朵与紫玉簪相同的并蒂莲。
大长老突然暴起,枯爪直取我后心:"请少主祭剑!"
袖中鸩酒葫芦应声而碎。毒液混着血水咽下喉头的刹那,七百三十天的记忆轰然炸开——原来每日寅时递来药膳的颤抖双手,每次血饲后悄然修补结界的老迈身影,皆是慢火熬煮的杀意。
孤鸿剑比我更早作出反应。
赤瞳在剑柄怒睁,惊鸿的虚影自血池腾空,霜白广袖卷起漫天冰棱。大长老的符咒在触及她眉心时燃起幽蓝鬼火,我清晰看见那些符纸上写满我的生辰八字。
"小心!"
惊鸿的警告伴着琵琶弦音袭来。蟒袍男人怀中的焦尾琴忽奏杀音,琴弦割裂之处,空间竟如琉璃般片片剥落。左眼鳞片突然灼痛,在时空碎片里,我望见父亲被同样的琴弦贯穿胸膛。
"陆家小儿,"琴声忽转凄婉,男人指尖挑着半枚染血紫玉簪,"可知你娘亲的脊骨,正在我阁中日夜鸣响?"
孤鸿剑突然脱手激射,却不是奔向仇敌。剑锋回转划开我右腕,血珠尚未落地便被惊鸿尽数吞噬。她赤瞳泛起妖异紫芒,本该刺向敌人的剑气竟调头直指我心口。
"现在明白了?"男人抚掌大笑,"这剑灵饮过陆氏血脉,便再不由你......"
话音戛然而止。
惊鸿的剑气穿透我胸膛刹那,心口剑纹突然绽出金芒。那些被吞噬的陆氏血脉在她灵体内沸腾,化作赤金锁链缠住蟒袍男人。八百丈外的结界缺口处,一柄锈迹斑斑的锄头破空飞来——那是父亲埋在我周岁摇篮下的「葬剑锄」。
雪地上紫玉簪应声而碎,露出内里流淌的猩红液体。男人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中,我听见惊鸿第一次唤我姓名:
"陆昭,你的血...在哭。"
第三章 沙狐踪
葬剑锄洞穿蟒袍男人眉心时,九百九十九道惊雷劈落山门。那些嵌在结界裂缝中的断剑突然熔成金液,将无锋阁众人浇铸成满地青铜俑——这才是葬剑谷真正的守山大阵。
惊鸿缩回剑中前在我掌心划了道血口。霜纹顺着伤口攀爬,右臂顷刻覆满冰晶,这是剑纹反噬的征兆。大长老的尸身早被金液吞噬,只剩半片染血的袖角,上面绣着我从未见过的青色沙狐。
"三千里外...栖霞镇..."
鸩酒药效将尽的刹那,怀中的紫玉簪残片突然发烫。那些渗入玉髓的血珠竟聚成沙盘,勾勒出荒漠孤烟与残破城垣——沙狐图案在城头旗幡上猎猎作响。
驼铃在子夜时分响起。
我拖着晶化的右臂跌入沙丘时,月光正照见一支商队。为首的女子骑着机关骆驼,蝎尾辫梢系着青铜罗盘,墨绿瞳仁里映出我溃烂的剑纹。
"剑冢里爬出来的尸鬼?"她甩鞭卷走我腰间玉佩,罗盘指针突然疯转,"还是被听雨楼标记的活祭品?"
蝎尾鞭骤然收紧。她俯身时衣领滑出半块残玉,那上面熟悉的离火纹,与父亲临终紧握的掌门令严丝合缝。
"红蝎姑娘!沙暴要来了!"
仆从的惊呼淹没在突然掀起的风啸中。女子却眯起眼,鞭梢轻轻划过我脖颈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