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一下子就浸湿了她的裙子。
所幸今日穿的裙子比较厚实,那茶杯的碎片除了硌着膝盖,还不至于将她的腿划破。
“苏茜,你可知错?”
“爹,女儿不知。”
“不知?好啊,那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苏兴远从桌面拿起本册子,向苏茜劈头盖脸地扔过去。
“《富小姐怒掷千金救书生》,你知道自己都被写成戏文主角了吗,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我们苏家的吗?”
苏茜捡起册子,迅速翻看了几页,原来是有人将那日书肆的事情改编,再添油加醋,捏造了后续经过。
戏文里,林望是狐狸精转世成的书生,专门来勾引年轻女子,自书肆一遇后便假借报恩之名以身相许,要同苏茜春风一度。
两人食髓知味,便隔三差五就要私会一番。
写书人的口吻信誓旦旦,有如亲见,其中的描写更是香艳无比。
“爹,”苏茜震惊地抬头看向父亲,“我是帮了阿望没错,可这后面写的全是乱编的,我们从未有过越界之举。”
“阿望阿望,你还叫的挺亲切。”苏兴远闻言更加生气。
“你觉得别人会在意事情真假吗?现在我出门往外走,别人都来问我女儿是不是已经珠胎暗结,要择日成婚了!”
“这种事情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阿望更不会做,我们不怕别人说。”
“好啊,看来这个林望果真是狐狸精转世,把你勾引得五迷三道,不惜一切也要维护他。”
“爹,阿望是读书人,他才不是狐狸精。再说,他也曾经帮过我的忙,我们只是几次相处下来成了朋友。”
“朋友?”苏兴远冷冷地哼了一声,“虽然我们家规矩少,但似乎从未允许过孤男寡女之间还能交朋友。”
“爹……”
“你一个千金小姐,要去倒贴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不仅门不当户不对,现在还传出这种流言,你让我们苏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只是现在处境窘迫,将来他可是要考功名的。”
苏茜一心想要和父亲辩解,不料苏兴远压根就听不进去。
“够了,你也不必再维护那个狐狸精。总之今后你便同别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一样,给我好生待在家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迈出苏府的大门,否则就打断你的腿。”
“爹!”苏茜仓皇站起身,“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要见什么人也是我的自由,您不可以把我关在家里!”
“啪!”
苏兴远狠狠一拍桌子,把苏茜吓得闭上了眼睛。
“苏茜,你已经十六了,马上就要嫁人了。算命先生说你将来是要嫁给状元的,否则我们家就要遭大祸。现在传出这种流言,以后哪个状元愿意娶你?”
“爹,算命的话不可信,您这是要把我一辈子困在这深宅里吗?”
苏茜红了眼眶,不敢相信平日里对她百般宠爱的父亲,竟会在自己的婚嫁大事上毫不让步。
“是我给你的自由太多!”
苏兴远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
苏茜顾不得湿透滴水的裙摆,追出门去想要留住父亲。
可还没追出几步,她就被下人拦下来,看似恭敬实则强迫地押送回自己的房中。
看到自家小姐一身狼狈地回来,小怜惊讶地迎了上去。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的裙子怎么全湿了,头发也乱了,是老爷打您了吗?”
“父亲知道了我和阿望的事情,说是让他失了脸面,从今后就要把我禁足了。”
苏茜神色萎靡,如霜打的茄子。
“老爷是最疼小姐的了,应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说的话,小姐这几天哄哄老爷,说不定他就会放您出去了呢。”
小怜一边帮苏茜换上干爽的衣裙,一边安慰道。
“不,我能感觉到这次父亲是认真的。他连算命先生的话都搬出来了,你知道的,他们商人最看重这种运势了。”
苏茜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小怜在自己房里忙碌的身影,突然间福至心灵。
对,自己虽然出不去了,但是还有小怜呀。
眼见下一次约定见面的日子将至,自己被父亲关起来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告诉林望,不能让他到时候白白等一场。
还要告诉他,茜娘心悦阿望已久,只是父亲听信算命先生的预言,执意要让自己嫁给状元。
如若阿望同样有意,还请努力考取功名,等到高中状元之日,便前来苏府提亲。
苏茜匆匆翻出纸笔写下留言,仔细封进信笺里。
“好小怜,现下我已出不去了,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小姐请说,奴婢一定为小姐办到。”
苏茜把信郑重交给小怜,握住她的手再三叮嘱。
“小怜,替我去一趟翠湖村,把这封信交给阿望,告诉他我现下被困深宅,书肆之约恐怕要缺席了,但交换风筝的承诺依然作数,我会一直等着他。”
“小姐放心,奴婢会把这封信和您的话都带到的。”
望着小怜远去的背影,苏茜独自出神。
阿望,虽然我们之间从未言明,但我想你亦心悦于我,希望这不是我的错觉。
阿望,我被困在这里了,你能做那个救我出去的人吗?
阿望,祝你成功,祝你高中。
阿望,阿望……
6
苏茜坐在门槛上守了一天,直到深夜,小怜才匆匆赶回来。
“如何,信送到了吗,阿望可有说什么?”苏茜拉住小怜的手,急切地问。
“他……”小怜迟疑了一瞬,才回答道,“他把信收下了,只说让小姐保重身体。”
“好,好,能把信送出去就好。”
苏茜相信,只要林望看到信中的内容,自然会明白她的心意。
如此一连几个月,苏茜时不时就会修书一封,再由小怜带出府,转交给林望。
只是林望从来没有回过信,每次都只会让小怜转达“好好休息”“记得添衣”之类简单的话语。
起初苏茜不疑有他,可送信的次数多了,便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林望毕竟是一个读书人,哪怕为了避嫌不愿意写信以免落人口实,但他从前都会和自己谈论风雅,怎得如今只关注衣食住行?
而且苏茜在信中的提问,林望一次也没有回应。
这么多封信,是小怜没有送到,还是他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眼下,苏兴远又出了远门,苏府下人对苏茜的看管也没有之前那么严格了。
苏茜决定冒险一次,她偷偷换上侍女的衣服,跟在小怜身后出了门。
小怜拿着信出了苏府,并没有直接朝翠湖的方向去,而是七拐八绕走进了一条小巷,蹲在墙角捣鼓些什么。
苏茜觉得奇怪,放轻脚步上前,只见小怜身前的墙上映出了火光。
“小怜,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茜出言询问,小怜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跌坐在地。
她这一动,便让开了先前挡住的角落,一个焦黑的纸团正在地上燃烧。
苏茜定睛一看,却见那纸团还未被烧到的部分格外眼熟。
这个颜色和花纹……是自己写的那封信!
“小怜!”苏茜顾不得这是在街上,只气急了高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信烧掉?”
“小姐,小姐赎罪!”
小怜爬起来朝苏茜跪下,一声声磕着响头。
生气,震惊……被贴身侍女背叛的苏茜僵直在原地,手足如在寒冬腊月般冰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调整自己的情绪,再度开口。
“小怜,你为什么要偷偷烧掉我的信?”
小怜跪伏在地,只一味地摇头,眼泪如珠子般落下,却硬是不肯开口。
“小怜,”苏茜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蹲下身,轻抚小怜的发顶,“我一直当你是最信任的人,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小姐,对不起……”
小怜只是哭,只是道歉,但还是不愿意坦白。
燃烧的纸团发出噼啪声响,火花带着灰烬跳跃。
苏茜突然福至心灵,不确定地向小怜问道:“是和他有关吗?”
“他”指代的是谁,没有指名道姓,却不言而喻。
小怜啜泣的声音一顿,把头埋得更低。
“为什么,”苏茜追问,“他究竟做了什么?又或者,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苏茜的耐心告罄,起身准备离开时,小怜往前膝行了一步,牵住了她的裙角。
“我怀孕了。”
“什么?”苏茜一时没有听清,再度俯下身来。
“小姐,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小怜声如蚊蚋,可在苏茜听来犹如贯耳雷鸣。
联想到此前发生的种种,以及那些被烧掉的信,苏茜从小怜躲闪的神色中猜到了真相。
“是他的,对吗,所以你不敢告诉我。”
小怜又是一个惊颤,可或许是腹中的孩子给了她勇气,她直起身来,语气变得坚定。
“小姐,奴婢和他是两情相悦的。这件事是奴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