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真的考虑好了?这份包庇罪犯的证据一旦交上去,你老婆会面临几年的牢狱之灾……”
面对好友的询问,周知凛沉默片刻。
手机震动两声。
李青芽的短信姗姗来迟:
【以前那房子太晦气,我卖了。】
【这是新的地址,你自己回来吧。】
今天是周知凛出狱的日子。
他满心期待着能在大门口见到李青芽。
可狂风暴雨中,入目空无一人。
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李青芽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
周知凛在雨中等了两个小时,又徒步走了三个小时,磨破了本就穿旧了的鞋,好不容易回到家。
他整理好表情,想用自己最好的状态面对李青芽。
敲开门,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有病吧?这房子三年前我就买了!”
“前房主叫什么李青芽,和她男朋友一起过来签的合同,说是他们的婚房,你瞎凑什么热闹?”
周知凛抖着手翻出蒋翼辰的照片。
对方指着他的脸:“对,就是他!她男朋友!”
周知凛如坠冰窖。
这明明是他去世母亲留给他的婚房。
母亲去世时单写了李青芽的名字,握着她的手:“青芽,我们知凛,以后就只有你了……”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那时的李青芽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承诺说:“伯母,您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知凛的。”
可母亲去世后没两个月,李青芽就要求他帮蒋翼辰顶罪入狱。
那时的她坐在轮椅上,歪扭着要给他跪下:
“知凛,算我求你。”
“看在曾经我为了救你毁了一条腿的份上……”
“翼辰做科研,他不能去坐牢,如果他去了,他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可他去顶罪,以后背着罪犯的名声,他的人生也彻底毁了啊!
李青芽苦苦哀求:“知凛,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周知凛爱了李青芽那么多年。
还欠了她一条腿。
所以他没再犹豫,庭审现场选择沉默。
他为她被判三年。
她却转头就卖了婚房。
凭什么?
周知凛想不通。
心底恨意蔓延滋生。
一路沉默,他被好友送回李青芽发来的地址。
那是一栋别墅。
院子里养着一丛野玫瑰。
周知凛对花粉过敏,刚一进去便呛咳起来。
他敲门,里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人却是蒋翼辰。
他和李青芽穿着情侣款的睡衣。
看到周知凛,李青芽的眼神中难掩嫌弃。
视线落在他的脚上,鞋破了个洞。
她掩住嘴唇:
“扔了吧,还有你的衣服,统统都扔了。”
“多晦气啊。”
她嫌弃他的衣服,像是在借故说他的人。
他想,她一定是想说他周知凛晦气。
下一秒,高压水枪朝他喷溅而来。
周知凛吓得浑身一颤,瘫坐下去。
李青芽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你身上怎么这么脏?洗洗再进来!”
周知凛才捂干了的衣服,再次湿透了。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破了洞的鞋子。
等到李青芽终于关掉高压水枪,才拿出手机,满手淋漓地给好友发去信息。
【我考虑好了。】
【七天后,帮我送到警局。】
2
周知凛被李青芽安排在底楼最角落的一间房。
那是间保姆房,狭窄、没窗户,连床都光秃秃的。
开门一股潮湿又陈旧的气味蔓延。
李青芽皱紧眉头:“你出狱出得匆忙,什么都没准备,你先暂时住在这里。”
“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李青芽反倒愣住,似乎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就接受。
还是蒋翼辰调侃一句:“周哥去了趟监狱,性子倒是乖顺了不少。”
以前的周知凛,没这么好欺负。
李青芽“嗯”了一声:“蹲过大牢的人,出来再不乖顺一点,更要被人看不起。”
她便是第一个看不起他的。
周知凛湿哒哒地站着,脸色又白了几分:“我以前的衣服呢?”
李青芽顿了一瞬,漫不经心:“都扔了!不是说了吗?你现在需要的是除旧迎新,身上如果还沾着以前的晦气,怎么迎新?”
周知凛全身血液逆流,眼眶瞬间红透:
“全扔了吗?”
“我妈给我打的那几件毛衣也——”
李青芽只剩不耐:“周知凛,你和这世界脱节三年,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那种老土的样式了吧?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周知凛颤抖着,连呼吸都像针扎。
老土?
母亲癌症晚期,临走前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就为了替他和李青芽各赶制一件毛衣,留作纪念。
可在李青芽看来,那是老土的。
周知凛骤然失力,双目猩红望向她。
李青芽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行了,你别用那眼神看我。不就几件衣服吗?还你就是!”
“翼辰哥,你拿几件你的衣服给他吧。”
蒋翼辰转身去拿:“周哥,你别嫌弃,虽说我穿过,但好歹是牌子货,总比你穿囚服舒服。”
他语气难掩调笑,李青芽却只是漫不经心,像是没听到:
“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蒋翼辰将几件穿得旧了的衣服随手扔给周知凛。
像在施舍乞丐。
周知凛攥住,垂眸细细望着,发现这是从前他最爱穿的几个品牌。
他在监狱里穿囚服的这三年,本该蹲大牢的人,却住在别墅里,穿着他最爱的牌子,过着本该是他过的生活。
李青芽淡淡道:
“之前不是说,等你出狱了,我们就结婚吗?”
周知凛抬眼看她,双眸深深。
李青芽咳嗽两声:“最近公司事多,我实在空不出时间,结婚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吧——”
预料之中。
周知凛并不生气,他只觉得好笑。
他在铁窗里盼了三年,以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最后换来的这是什么?
是李青芽的嫌弃和后悔!
周知凛冷静至极:“知道了。”
李青芽反倒愣住:“你——不生气?”
这一刻,李青芽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有些不对劲。
她看着周知凛,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皱紧眉头:“知凛,你怎么了?”
3
有一瞬间,周知凛想过,他是不是误会了李青芽?
兴许,李青芽还是在乎他的。
他不要为了逞一时意气,把她也送入监狱。
他胸口涌起说出一切的冲动,甚至已经张开嘴。
可蒋翼辰在门外突然叫了一声:“青芽!我们的朱丽叶被毁了……”
李青芽忙滚着轮椅匆忙出去。
蒋翼辰蹲在那一丛野玫瑰上,满眼心疼:“你看,那高压水枪一冲,叶子就掉光了。”
“还有周哥身上那些脏兮兮的污垢,全都被冲到花瓣上了!”
李青芽冷下脸:
“周知凛,你知不知道这玫瑰翼辰哥养了多久了?眼看着要怒放了,却被你毁了!”
周知凛打着喷嚏:“多少钱?我赔你。”
蒋翼辰猛然起身:“你赔得起吗?”
“不过是几丛玫瑰,有什么赔不起……”周知凛想,好歹母亲去世时,还给他留了些遗产。
赔玫瑰而已,绰绰有余。
结果李青芽说了个让他咂舌的数字。
周知凛脸色微暗:“我会尽快去找工作……”
李青芽连连冷笑:“周知凛,你个蹲了大牢的人,谁肯要你?”
“你真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IT天才,人人争抢?暂且不说时代已经变了,就你身上的案底,只怕你去扫地,都要考虑你会不会偷他们的扫帚!”
周知凛灼灼地看着她,倏忽笑了。
他不明白李青芽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世人不知道他周知凛是怎么进的大牢,她李青芽还不知道吗?
经济犯罪的人是蒋翼辰,他是帮他顶罪!
怎么做坏事的人,成了他?
她凭什么说这种话来侮辱他?
周知凛几乎咬牙切齿:“李青芽,我是怎么有的案底,你不是最清楚吗?”
“那又怎样?”李青芽轻声嗤笑,“你牢都蹲完了,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无力回天。”
“是吗?”周知凛意味深长。
李青芽起了更大的火。
蒋翼辰这时才跳出来打圆场:“好了,青芽,我说他赔不起,不是要让他赔钱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花儿是你送我的,这份心意,这份感情,周哥赔不起。”
他看上去难过极了。
难过得李青芽当即吩咐:“周知凛,把这些花擦干净。”
周知凛身上已经开始起疹子。
红了一片又一片。
他浑身瘙痒难忍:“你明知道我花粉过敏……”
李青芽冷笑:“不过是痒一阵罢了,你越是过敏越要脱敏,多跟花接触对你有好处。”
蒋翼辰将毛巾扔在他的脸上:“周哥,赶紧开始吧!晚了,朱丽叶就救不回来了。”
李青芽更是头也不回:“不把这些脏东西擦干净,今天就别进门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合上。
周知凛低头看着自己,忍不住自哂一声。
李青芽说的脏东西,怕是他周知凛吧?
4
周知凛的脸很快肿起来。
这几年,在监狱待着,他的身体越发不好。
免疫力低下,导致过敏反应更加严重。
穿着单薄的睡衣,被寒风陡峭一吹,很快他就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