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上空缓慢地掉下来,傍晚,云是无边无际的远,她离得近,脸被湿润的空气立体环绕,整个身体热热的,润润的,根本无法迎风而去,心脏率先颓懒,接下来是脖子和大脑,原本狡黠的眼睛和敏捷的四肢也纷纷失去斗志,她浑身酸痛,软软地倚着羽衣瘫在了青布楼顶层,楼下一只墨鱼在挣扎,她看见自己,正沿着黑墨,跃然纸上。
整个天空从水下看起来特别通透,蓝白和米黄辉映,慢慢地,把属于夜晚前夕的灰蒙从另一个半球,拉到了底线。
墨鱼铅短得已经快握不住了,青布楼的透明地板把光影变得更暗了些,嵌在水底泥沙里的杯子,明明暗暗地很自然。合理,但还是要够准确。4K的蜡纸,我留三分之二画阴影,在水底,阴影是个谜,我的恐惧都源于此。借着画海底的工作机会,我得以正大光明地观察,右手边伏着一米多高的记录,全然无关工作内容,都是火怪出没的时间方位和数量,它们似乎不重要,和我的本职工作一般,是个重复而徒劳的过程。在我心里,可不这样想。看不见的暗处,藏着无数的火怪,趁我观察其他地方,它会偷摸从某个坡口潜进来,抢走我的杯子,或者烧掉我们刚建好的城皮。小卫每天都送我一些石子和瓷片,我用蛋白质做成的胶水,一块块、一片片地把它们粘起来,杯子都是很珍贵的合成品,就和城楼一样。
我父亲阿得斌,是售卖蛋白质胶水的商人,我三岁开始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挖虫子,泥沙里的世界是沉闷而缓慢的,破晓,只要我父亲的手指头抠下去,和平马上也破了,它们根本不明白这几根抓挠晃动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逃命,没有神经系统也会本能地奔走。沙塔,贻贝,蠕虫,看着从水天而降的“神物”,只有极少数会用奇怪的器官咬我父亲一口,很多都会跑,更少的虫子,在泥里夸张地搅动,等着我和父亲捏起它们。遇到这种是好运降临了,搅动后半死不活的虫子体内会释放更多的胶质,我看着手心里被我捏扁了的虫子,对着晨光,打量着奇形怪状细密的孔洞,密集地像海绵一样啊,就是这些东西,经过简单的加工,就能在水下牢牢地粘住任何性质的物体,岩层,石子,碎瓷片,珊瑚,礁石,鱼。
父亲发财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虫子堆放在密闭的海马弟弟体内,趁着火怪袭击的工夫,用多年来练就的本领,熟练地烧掉自己的水衣,敏捷地回转身,踏上火怪无法触碰的陆地边缘,得意地看着脚下流淌的残次岩浆,转头把我擎在头顶,趁着夜色,三两步就穿过繁杂密集的山洞,混入地上。
我抱着海马弟弟圆鼓鼓的身体,像一个蓝色火炬,支棱在父亲头顶。父亲是爱我的,第一次我笨拙地越过火怪的尾巴时,差点摔进去,父亲在前吸引着火怪的注意,可我却差点被尾巴伤到。阿得斌最终本能地扔掉了好不容易做好的两桶胶水,双手拉住了我。小卫也说,我父亲冷血,但也不是无情的人。
小卫和我关系好,她喜欢我画的画,虽然黑乎乎的,但是很有意思。这是她的原话。
什么意思呢?
我把贝壳朝上,晒在布楼顶层,那里离水面最近,阳光强烈,她在海上才看得清楚。
不知道啊!但我很喜欢,每次飞到这里,我都想看看……它们。很安静的感觉,我甚至愿意在这里待一整天。
可惜你不能下水。
我仰头朝她摊了摊手。心跳有点快。
在小卫的帮助下,小卫表哥终于同意了父亲承包下胶水生